宋清徵越想越覺得心驚,她急切道:“江遇此人太過兇險,若事敗,王家覆滅不說,世子亦難逃牽連,萬望慎重!”
盧音哈哈一笑攬了她的肩,湊在耳邊低聲說道:“莫憂,晉王早已部署周全。明日天亮,我便去接舅舅。”
見他這般态度,宋清徵隻覺深深無力。
她起身避開了盧音的肘彎,冷聲道:“江遇此人,兩面三刀,心性狠絕如豺狼。世子如何敢斷定,這不是聖上設下的反間之計?本可靜待舅舅平安歸來,況且奪嫡此等大事,他何以主動告知于你?”
盧音聽罷驟然一驚,收起笑臉喃喃道:“可……即便他诓騙我……于他又有何益處?平白得罪侯府與王家麼?”
宋清徵并未理他,行至桌前放下賬本。盧音望着她清冷決絕的側臉,心頭湧上一陣不甘與慌亂,又開口道:“阿泠,你當真如此狠心?若晉王功成,王家便是從龍功臣,侯府亦能更上層樓,你何苦定要與我和離,自絕前程?”
桌上的紙簌簌的響,宋清徵撫展了角,目光無波道:“若果真如此,王表妹豈甘為妾?縱使她願意,王家可願?與其看世子将來左右為難,不若就此成全你們。”
言罷,她捉起筆行雲片刻,盧音探頭望去,但見紙上“放妻書”三字豎立,刺目驚心。
“可你我夫妻六載……當日我醉糊塗了,心裡隻當她是妹妹,卻未想……”
“阿泠,我知你心灰意冷,可蔚妹妹孤苦無依,我豈能不顧?便當為夫求你了……”
盧音上前握住她的手,目露委屈,竟如孩童。
宋清徵從來不是心軟之人,她如今,隻想盡快遠離這複雜的侯門深海。
兩份和離書已經寫好,隻欠簽名畫押。
盧音見她不發一語,松開手又置起氣,“我不納蔚妹妹了還不成嗎?你我夫妻多年未得子息,可知我在勳貴圈裡遭了多少恥笑!”
她萬未料到盧音會出此言。可那又如何?他不過是受些閑語,而她,卻因無子在這府中生生受了五六年磋磨!
“不納了?那王表妹腹中骨肉怎麼辦?”
“能怎麼辦,骨肉自是要的,至于蔚妹妹……我再另想個法子……”盧音語聲悶悶。
宋清徵一聽便知是癡話。夫妻多年不假,沒有子息的女人在夫家生存艱難也是真,可她真的累了,這侯府的烏遭事實在太多,她不願困在此處争鬥算計了。
想到這些,她冷然道:“蔚妹妹也好,子嗣也罷,世子既如此在意妾身,可願為我殺了他們?”
盧音聞言駭然一震,瞠目結舌難以置信:“你……你要我殺他們?你怎如此狠毒……”
宋清徵心中苦笑,自顧自起身,取過寫就的和離書,先行按下手印。
“妾便是這般狠毒。世子阿姐不總道妾冷心冷面、自私自利麼?妾不狠,難道坐等你們對妾更狠?該說的話已說盡。要麼和離,要麼——殺了她。”
盧音聽了此話身軀僵滞,張口欲言,終頹默然。
約莫一盞茶後,他深深看她一眼,似賭氣般咬破手指,利落于紙上書下名諱。
宋清徵長舒口氣,正欲收起歸屬于她的那份和離書時,卻見舒月慌張地闖進門來報:“夫人,二門上進來一隊官兵,正往萬春堂那邊兒去呢!”
宋清徵聞言一驚,起身欲往萬春堂,她邊走邊問舒月:“可有探聽到官兵為何而來?”
“莫怕,舒月好生護住夫人,我去上院瞧瞧!”盧音伸手攔住了她,又故作鎮定地囑咐舒月。
話音未落,一名身着甲胄的男子已踏入廳室,“呦,盧世子這是要出門?”他環顧着屋中的箱籠,語帶戲谑。
盧音霎時冷汗涔涔,連聲道:“誤會!誤會!”言畢轉身入内室取來一紙,指着宋清徵對男子道:“我已休棄此婦,請放她離去!”
甲胄男子掃她一眼,又轉過頭對身後的兵士嚴詞道:“将他們的手統統綁了,大帥有令,一人都不可漏!”
那群兵士皆高呼“得令!”,立時縛住院中諸人。
“敢問這位将軍,我等所犯何罪?”宋清徵強抑心驚,忍不住詢問道。
甲胄男子輕聲笑了,話音冷若冰霜:“何罪?通敵叛國之罪!”說着,他揚手亮出一紙文書,“看仔細了,上面寫的明明白白。”
她訝異地睜大眼,确是大理寺印鑒,頁中赫然書着“通敵謀反”!
通敵謀反?
宋清徵驚出了汗。她快速回想這幾日發生的事,若盧音此前所言為真,看眼前這副陣仗,莫非晉王已然事敗?可侯府并未參與其中,憑何将他們定罪?
她的手心微微潮熱,神色不由焦急起來。
院中日頭正毒,甲胄男子來回地走,他将冷鞘夾在懷裡,時不時地望向院外。
“這位軍爺,她确已不算侯府之人,可否先行開釋……”盧音脖子上的青筋鼓紅了臉,他朝着甲衣男子低聲懇求,伏低的身子微微晃動。
甲胄男子觑他一眼,拈起盧音适才呈上的那頁紙,慢悠悠道:“盧世子用心良苦啊,都說這夫妻本是同林鳥,這大難臨頭嘛……還是有個伴兒才好。”
盧音聽罷悔歎一聲,愧然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