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暻元的聲音混在溫祈的尾音裡,像吉他第六弦的餘震。
你為什麼不唱歌?
祝伶舟眼捷輕顫,半晌他垂下眸,“你是故意的嗎?”
“并沒有,随口一問而已。”傅暻元抱臂往椅背上一靠,塑料座椅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我隻是沒想到那麼久過去了,你還邁不過這麼淺的坎。”
祝伶舟聽他帶着點奚落的語氣,心裡愈發不是滋味,既感到生氣,又有些難過。
記憶随舞台邊的潮水拍湧,無可制止地将他席卷回八年前,那個泛着汗水和木質地闆氣味的星瀚練習室。
祝伶舟比傅暻元早兩年踏進公司大門。當時的星瀚時代規模還小,所謂養成系,就是靠着每天拍練習生的日常來維系熱度。
那些鏡頭貪婪的舔舐着少年的肢體和被汗水浸濕的衣擺,說得難聽些,靠着小男孩短暫的花期換錢罷了。
恰好,祝伶舟出色的長相吸引來了很多關注,可以說,星瀚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被他的臉盤活的。
可熱度是把雙刃劍,給公司帶來了不菲收入的同時,也給祝伶舟造成了許多非議。
他唱歌能力有限,音調飄得像風筝,公司沒什麼錢請聲樂老師,也不給出原創歌曲,整天擦着版權的邊讓他們Cover别人的歌。
祝伶舟人氣最高,總有粉絲溺愛,公司給他分的part越來越多,罵他的人也越來越多。走調的音頻被做成鬼畜配樂在短視頻傳播。十六歲的男孩面上沒表現出什麼,私底下數着拍子失眠,甚至到了害怕唱歌的地步。
那些模糊又尖銳的笑聲,像海浪般拍打在他千瘡百孔的信心上,久久不能退朝。
再後來傅暻元進了公司,像陣帶着音符的風。
這個能拿出好多首原創曲子的天才小少年卻也會被舞蹈動作難得在走廊抓頭發,祝伶舟心疼他也共情他。
他們在狹小的錄音房偷偷分爆米花,一起去天台大喊發洩,也互相傾聽對方的抱怨和訴苦。兩個瘦弱的肩膀抵在一起,好像擁有了對抗一切困難的力量。
在他十七歲生日那天,傅暻元專門把他約去了音樂教室,吉他的音弦在他指尖跳躍。
彈完後他從兜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譜子,“我寫了新歌,想和你一起唱。”
少年的耳尖微微發紅,眼底卻比窗外的霓虹燈還亮堂:“如果我們可以出道,就把這首歌塞進專輯裡。”
“反正沒人聽過,怎麼唱都是原版,怎麼唱都不算跑調。有我陪你,你再也别害怕唱歌。”
……
肖宵從後排走了上來:“伶舟,到你了。”
祝伶舟視線這才重新回到台上,溫祈指尖輕輕撥弄着琴弦做收尾,結束後撐着地面站了起來。
“台上有些滑,你小心點。”肖宵俯下身靠近祝伶舟耳邊叮囑,聲音壓得極低,倒像是再說什麼秘密。
他們租的場地在室外,用玻璃搭的台子十分容易打滑,祝伶舟有些舞台經驗,打算直接光腳上台。
“好,謝謝。”他笑着給肖宵揮揮手,轉身往台上走去。
站在不遠處的執行導演看着兩人說話的畫面,好像突然有了什麼主意,擡腳就往月亮坐着的地方去。
彩排不需要很有完成度,祝伶舟光着腳踩在台上,配合着運鏡,感受風向和光影,在心裡編排舞台最好的呈現節奏。
傅暻元坐在台下安靜地發着呆,腦子裡烏糟糟的,什麼也看不進去。
他其實都記得。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開口就想刺激祝伶舟,但等人被噎住說不出話,他又覺不出一點痛快。
要不然還是去說句好聽話算了。雖然祝伶舟之前那樣對他,但來了這以後也沒招惹過他,自己也不是什麼小氣吧啦不懂禮貌的人。
彩排結束了,肖宵的助理說訂了餐,邀請他們去别墅外面吃。
傅暻元一直想找機會說點什麼,但祝伶舟一路都跟他的女助理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肖宵又自然而然坐到他身邊,找他說什麼,想汲取唱跳經驗。
祝伶舟一邊吃一邊聊着,全然不知有個人在憋着勁要跟他說話。
吃得差不多之後,溫祈提議他們散步回宿舍,剩下三人欣然同意。
來椰城這麼久,他們不是吃自熱鍋,就是在店裡自己做剩菜,突然來了一頓大餐,都有些撐了。
臨走前月亮叫住祝伶舟,說有事跟他講,兩人一起往别墅後面走去。傅暻元借口說自己想上廁所,被工作人員帶進了别墅。
圍牆邊,祝伶舟有些奇怪地看向月亮:“怎麼了?有什麼事要躲到這裡說啊?”
“不是躲,工作上的事也不方便别人聽嘛。”月亮聳聳肩,跟他踱步走着,“你最近和他們相處的怎麼樣?”
祝伶舟停下腳步:“挺好的,比我想象中順利。”
月亮轉過來看着他:“和傅暻元呢?你們還融洽嗎?”
“互不幹涉,也挺好的。”祝伶舟耐着性子聽月亮鋪墊。
“今天導演叫我過去讨論台本了。”月亮巡視一圈,坐到了台階上,“之前節目組那邊一直計劃炒你和傅暻元的cp,你還記得吧?”
“嗯,記得。”
“你們肯定沒照着台本的意思演,是不是一點邊兒都沒沾到啊。”月亮撐着下巴看祝伶舟。
祝伶舟扯了扯嘴角,也坐了下來:“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控制的,我們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