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中警鈴大作,立即命令李蘭鳴帶着婦女和匠人們迅速離開此處,向後方逃命。
眨眼間蠻兵就已逼近,沈青心頭一凜,剛想命令射手,就見聚集着蠻兵的兩架投石車接連發生了劇烈的爆炸,威力之大将衆多蠻兵當場就炸成了碎塊。
沈青的大腦在爆炸聲中一片空白,他清楚地看到,剛剛引爆炸藥的分别是潛伏在投石機旁裝成屍體的蘭香爹和李老漢。
沈青這才意識到,他們定是趁着幫忙分炸藥做“圓石”的間歇,私自留了個炸藥包,并拆成兩份帶在了身上。
沈青眼眶灼熱,大顆的淚水不争氣地滾落下來,他悲痛欲絕地喃喃,
“難怪當時的數目怎麼也對不上……對不上……”
然而,他的視線還未清晰,就聽身後有人叫他。
他迅速抹了把眼淚,轉頭就見李蘭鳴打後方騎馬而來,身邊還帶了一匹馬。
“沈青哥,毅成哥讓你騎馬快跑!你不是我們村的,沒必要死在這!”
李蘭鳴左手勒着馬繩,額角淌着血,右小臂已被彎刀砍斷,斷口處被條破布粗糙地打了個死結,此時已被血水浸透,不斷滴答着血。
“蘭鳴,我不能走,你帶着你娘和其他人往山上逃!我還有要做的事!”
沈青眼睛通紅,斷然拒絕道,心一橫,跳下弓弩機,跑到身後不遠的樹後,控制着發麻的雙手,一個勁地在一堆破爛被子中翻找。
“沈青哥,你在找這個嗎?”
沈青猛一擡頭,就見李蘭鳴手裡正拿着他打算與敵人同歸于盡用的最後一包炸藥。
他猛地站起來,疾走幾步來到李蘭鳴馬前,顫聲道:“蘭鳴!那東西很危險!你快給我!”
蘭鳴卻将炸藥包夾在了右側腋下,控馬後撤了幾步,年輕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決絕的笑意,
“沈青哥,我一直想謝謝你為蘭香出頭,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吧!……你可要替我們活下去啊……”
沈青的腦袋“嗡”一聲,全身的血都跟着涼了,急呼一聲“蘭鳴!”,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眼見着蘭鳴頭也不回地縱馬而去。
他騎的是和蘭香一起養大的馬駒,年少時他們常一起騎着撒歡,而今馬駒卻載着他和回憶奔向了他所希望的結局,在亂兵之中,轟鳴地化作了一場煙花,爆破的火光刺得沈青雙眼模糊,脫力地跪在了地上,喉間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強勁的爆破不但炸死了奔來的一批蠻兵,還震碎了沈青前方的木女牆,也震塌了那架弓弩機,使得他徹底暴露在了即将沖過來的另一批蠻兵面前。
沈青狠狠憋了口氣咬牙站了起來,拍了下蘭鳴牽來的馬,讓馬跑向了身後逃跑的婦人和匠人方向,自己則快速撿起一大塊木闆擋在了身前,等待着敵人的靠近。
武毅成看得真真切切,所有的鎮定在這一瞬間徹底崩潰,瘋了似地打馬就朝沈青方向奔去。
此時的沈青面對着即将到來的死亡卻意外的平靜,他沉着地用視線估算着距離,在前頭的蠻兵又靠近幾步的刹那擡臂打出了一發袖箭,直穿對方胸膛。
緊接着,他以同樣的方式又連殺了五個蠻兵,直到将左右手的袖箭都打空了才罷休。
最後,他的視線穿透了逼近的彎刀,沖着不遠處的武毅成勾出抹極淡的笑意,似是在很鄭重地道别一般。
而就在他等待彎刀收割的刹那,忽見眼前的那個蠻兵慘叫一聲摔下了馬,胸口插着武毅成擲出的長刀。
與此同時,武毅成拔出匕首解決了剩餘的幾個蠻兵後,直直擋在了沈青身前。
“武毅成,你跑吧!别管我了!”
沈青看着又一波蠻兵們手上架起的彎弓,急得大喊。
武毅轉身成沖他一笑,無奈地嗔怪一句:
“唉,我的小傻瓜……”
語落,他便挂着那抹很舒朗的笑意,毅然決然地躍下馬背,于箭雨之中一把抱住了沈青。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擴散開來,武毅成的身體不可抑制地抖動了幾下,擋住沈青視線大手上頃刻沾滿了濕漉漉的淚水。
“小草原……别哭好嗎……”
武毅成以寬大的身軀為盾,牢牢将沈青壓在了身下,言語溫柔地将最後一口熱氣吐在了沈青耳畔。
沈青的心髒在這一刻徹底撕裂開來,眼見着熟悉的人一個個死在眼前,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何謂 “無能為力”,何謂“生離死别”,以及何謂“痛不欲生”……
蠻人們見隻剩一個活口,似收網的獵人般,紛紛跳下了馬,晃着彎刀,倨傲地步步上前,朝獵物逼近。
無盡的痛苦與滔天的憤怒驅使着沈青推開了武毅成的屍體爬了起來。
他掏出了懷中的匕首,擺好了與蠻兵對峙的架勢。
蠻兵中突然有個人用蠻語說了句什麼,其餘人趕忙停住了腳步,用蠻語問了那人幾句,那人便從懷中掏出一張皮紙,拉平了展示給其餘人看。
沈青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卻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張皮紙上的畫像——正是他自己。
蠻兵們比對了一下登時狂喜,有人收起了彎刀,拿出了繩索,朝沈青走來。
沈青屏住呼吸,在腦中反複回想着武毅成教他的招式,緩緩屈起膝蓋,準備正面進攻。
壯碩的蠻兵露出了逗貓似的表情,拉直了繩索就朝沈青撲了上來。
而沈青旋身一閃,刀鋒呼嘯,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對方的眼中,刺出一聲慘烈的嚎叫。
黏膩的熱血噴在沈青冷峻的面容上,他一腳踢開了屍體拔出匕首,又做好了準備進攻的架勢,沉着冷靜得完全不像個新手。
其餘的蠻兵被這一幕震驚了,紛紛又掏出刀來,對準了沈青。
沈青冷冷一笑,用武毅成教的一句蠻語罵了句“蠢貨!”,被激怒的蠻人們便一齊朝他沖了上來。
不出沈青所料,憤怒容易使人露出更多破綻,于是他憑借學的另外兩招,又成功擊殺了幾個蠻兵,順帶還踹倒了一個。
不遠處又傳來蠻兵的呼嘯,正在對峙的蠻兵們也沖沈青露出了嘲諷的笑意。
此時,一陣隆隆之聲卻在沈青的後側傳來,如悶雷一般震得大地都顫抖起來。
蠻兵們瞬間懵了,隻見天邊先是揚起一片黃土飛塵,之後便見黃沙滾滾如末日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沉重的馬蹄之聲越發密集,震得四下地動山搖,很快,一排排黑甲鐵騎如幽靈般在沙暴中現出了真身。
眼見宛如神兵天降的黑甲勇士們如閃電般地奔襲而至,所有蠻兵的瞳孔都瞬間放大了。
沈青也愣住了,就在一個蠻兵打算用繩将他強行拿下之際,一支淩厲的羽箭破風而來,貫穿了那蠻兵的咽喉。
在蠻兵錯愕倒地的瞬息,其餘圍在沈青身邊的蠻兵也相繼被飛來的幾支羽箭當場穿心。
目光冷厲的主帥身披黑甲背負金槍,帶着奔騰的殺氣疾馳迫近。
他手中的龍頭霸王弓一拉如滿月,一放無虛發,勢若雷霆萬鈞,動如疾風閃電,眨眼間就将沈青周圍的一衆蠻兵射殺殆盡。
戰馬長聲嘶鳴,不怒自威的帝王翻山越嶺立馬于沈青身前。
蕭銳鋒深深地凝視着眼前蓬頭垢面之人,深淵似的眼潭中翻滾着驚懼與怒火,更深埋着酸楚與心痛,然而一切複雜的情感卻都敵不過他心中的愛意與思念。
再英挺淩厲的眉眼線條也掩不住蕭銳鋒夜以繼日的長途奔襲所積聚的疲憊,他一錯不錯地盯着眼前人,聲音堅定卻微微發顫,沉沉喚了一聲:“沈青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