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的沈青面對癱倒在床的蕭銳鋒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畢竟,那人向來是身體康健且淡定從容的。
他想,也許強悍如蕭銳鋒也架不住病來如山倒吧?
“……青青……我怎麼……這麼冷……”
蕭銳鋒虛軟地低聲喃喃,自堪堪睜開的一道眼縫中可憐巴巴地看着沈青,令對方不禁軟了些許直男的鋼鐵心腸,男主播的DNA終是動了起來,湊過去摸着他的額頭哄道:
“你個笨笨啊,肯定是淋雨淋病啦,别怕,有你青哥在呢,你乖乖睡一覺就會好起來的!”
蕭銳鋒:“……”
除了佳冥絕,還沒有人敢同蕭銳鋒這般說過話。但與佳冥絕慣常的擠兌調侃不同,沈青會大喇喇地哄他,還會坦誠地關心他。
他想,沈青從未說過喜歡他,可即便是不喜歡他,待他的感情大抵也如尋常百姓家的兄弟情誼吧?
他原是有六個兄長的,可那些人各個都與他疏遠得很。
他的長兄蕭銳錦曾貴為太子,生性傲慢卻被二哥蕭銳铎算計得失了父皇的寵,死在了軟禁中。
他的二哥對他百般利用後卻要除掉他,後又被他反殺奪位,其餘的兄長有懼他的,有恨他的,也有的自始終中都因他母妃出身看不起他的,從來沒就有一個人哄過這個最小的弟弟。
因此,即便沈青的言語不夠溫柔,卻足以讓他孤寂的靈魂感到一股暖意,而這股質樸的人情味也令他的心頭泛起了絲絲新奇的酥癢。
他下意識地揉了揉心口,感覺那個孤冷的地方似乎暖了些許。
沈青那對長睫在昏暗的燭影下形成了一對柔美的羽扇,就連那對狐狸眼中也漾滿了燭火般的柔光。
燭影搖曳,蕭銳鋒的長指不由自主地探出了被沿,如荒漠之人渴求綠洲般地想要觸碰那人,汲取多一些暖意,卻又遲疑地停在了中途,唯恐這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
畢竟,沈青鸾曾經無數次地試圖殺死他,對他最惡毒的詛咒也依然會複現于夢魇之中。
因此,他有時仍會迷茫,不知眼前之人到底是沈青,還是沈青鸾又一次精心的算計。
如果是後者……他抿了抿唇,不無疲憊地想——
那就将這條命交予這個男人吧,畢竟他的皇兄們,他的父皇,乃至他失心瘋的母妃都想要他死的,而相較于那些人,他更願死在眼前這個男人的手裡,至少……他真切地歡喜着這個拿他當孩子哄的男人。
沈青卻在此時忽地握住了他的手,那人的手掌是軟的,掌心是熱的,燙得他顫了顫眼睑,呼吸都亂了一瞬。
“瞎琢磨什麼呢?你這個病得捂汗,不能把手伸出來,聽話,乖乖睡一覺就好啦,我小時候病了就蓋上所有的被子捂一身的汗,大多時候第二天就能好的,藥都不用吃。”
“你也不喜歡吃藥嗎?”蕭銳鋒問得有些好奇。
“也不是,我們那的藥不便宜,我小時候家裡很窮的,所以我總想着能若扛過去就不必花那錢了。”
沈青笑得雲淡風輕,蕭銳鋒的心卻隐隐痛了,想寬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畢竟,沈青上輩子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很陌生。
他聽說沈青那個家裡有很神奇的能聽各種戲的盒子,有擰開就出幹淨水的管子……那一切都似乎比他宮裡的任何一件珍品都更為價值連城,所以他不能想象那裡的藥究竟會有多貴。
他不由嫉妒起武毅成來,畢竟那人跟沈青才是老鄉,還是一個教派的教友,而他卻整整錯過沈青的上一輩子。
他不無難過地想着,勾起指節蹭了蹭對方的掌心,很認真地一字一句道,
“以後你若病了,隻要這世上有藥,我定會為你尋來。”
沈青的手心泛起一絲觸電似的酥癢,卻柔聲打趣道,
“按你方才問的,這裡再名貴的藥都恐怕很難以下咽,我可不想吃。”
“不,隻是我不喜歡苦味罷了……而且一喝苦藥就會想起母妃強行給我灌藥的情景。”
“她給你放些糖不就好了嗎?”
沈青聽罷不禁有些驚訝,卻見那人自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我母妃……她總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沈青聽出了一股PTSD的味道,唯恐這人就因為不好好吃藥哪天真嗝屁了,他的任務也得告吹,立馬反駁道,
“你娘也真是的,在這一點上倒還不如我那個壓根撒手不管的親娘。既然你不喜歡苦味,那我給你熬糖塊吧,熬最甜最甜的那種,保你以後吃多苦的藥都不會怕了。”
蕭銳鋒的眼睛亮了亮,聽得心尖發顫,反手握住了沈青的手,黏糊糊道,
“青青你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