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完,衆人嘴唇愣是半點油腥不見。
一人歎氣:“這一天天吃齋念佛,跟和尚尼姑有什麼分别?”
笑死,領薪水和不領薪水的區别吧?夏星月有樣學樣,也往飯碗裡倒了半碗茶水,攪和攪和吃完了。
回到暫住的房間,四人簡單處理了傷口,便各自躺下。
夏星月躺在硬邦邦的木闆床上,身體疲憊得像是散了架,腦子卻異常清醒。每一次合上眼睑,黑暗中就浮現出那雙在牆角陰影裡閃着幽綠熒光的猴眼,冰冷、怨毒,帶着非人的貪婪。緊接着,那張在晨光下慈眉善目、此刻卻在記憶中扭曲變形的八臂菩薩臉就會占據整個視野——八隻手臂仿佛活了過來,在虛空中緩緩舞動,空洞的眼窩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窺伺。
她煩躁地翻了個身,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路池呼吸急促,顯然也沒睡着,時不時發出壓抑的抽氣聲,大概是碰到了傷口。沈懷遠睡的格外闆正,一動不動。顧臨川則異常安靜,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房間的窗戶紙破了幾處,陽光漏進來,在地面投下幾塊不規則的光斑,迷迷糊糊的,夏星月半強迫自己進入了夢鄉,夢中自己一會被水淹,一會兒被火烤,心裡像堵着一塊大石頭,十分難受。
一覺睡醒,已經是大中午,夏星月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把手放在胸口,壓着心髒沉甸甸的透不過氣,難怪總是睡得不安慰呢。
“啾啾啾……”
窗外的麻雀撲棱着翅膀,天空中不見太陽,空氣卻十分燥熱,日光泛着灰,灰中泛着藍,像老舊電影靜默的播放,呈現出單調的濾鏡。
“再這樣晝伏夜出下去,我怕要變成吸血鬼了。”夏星月伸個懶腰,身上帶着傷,一覺睡醒更疼了。
一瘸一拐的從樓下下去,院子裡的人三三兩兩的蹲在屋檐下,呆愣愣的看着雨水一滴一滴的從房頂滑落。
“有人花轎,有得有人給新娘子化妝。”村長現在陰影處,笑眯眯的說道。
剩下的人裡,隻有兩個女生,除了夏星月,還有一個四十出頭的姐姐,叫文娜。
文娜聞言表示了遲疑:“你這是要把我們分開?”
“呵呵呵……”村長慈祥的笑,“用不能讓男人進女孩子的閨房。”
一行人無法,隻能分開行動,“見機行事”顧臨川湊到她耳邊低聲說。
夏星月正欲回答,就感覺手裡多了個硬邦邦的東西,她低頭一看,居然是一把匕首,有點眼熟,似乎是從廚房順來的。
握着袖中藏着的匕首,冰冷的觸感讓夏星月混亂的思緒勉強定住一絲。顧臨川、沈懷遠和路池還有其他人跟着走向村後那片陰郁的林子。夏星月和文娜則被老婆婆帶往另一個方向。
做花轎是個手藝活,隻有村裡六十多的木匠有這本事。老木匠姓陳,住在村尾最僻靜的角落。
他的屋子居然是茅草加土坯,比村裡其他房子更顯破敗,完全不像是能住人的樣子。歪斜的門框上挂着一串風幹的、形狀怪異的獸骨,在清風中發出空洞的碰撞聲。
木匠家門前有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裡全是他的“作品。”
“怎麼會有這麼多棺材?”路池看着滿院子半成品的棺椁發出疑問。
何旭看了也覺得害怕,小聲道:“這裡的村民也太不講究了,紅白事都不分開?多不吉利!”
一人歎氣:“可能村子太小了吧,就那幾個人,還講究什麼。”
陳木匠本人佝偻着背,整個人看來特别像像一截被雷火劈焦又曬幹的老樹根。他的皮膚是深褐色的,布滿深刻的皺紋和暗沉的老年斑,一雙眼睛渾濁發黃,眼白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手掌很大,布滿大大大小小的傷痕,指甲又黑又厚,開門時還控制不住的發抖。
當顧臨川說明來意,那雙渾濁的眼睛在幾人身上來回掃視,眼神裡沒有老人應有的慈祥,隻有一種審視食物般的帶着一絲難以捕捉的貪婪。
“要做花轎,得先砍木頭,一般的木頭可不行。”木匠說道。
“需要什麼木頭?您說我們去砍。”顧臨川語氣平靜,仿佛沒看見那令人不适的目光。
“後山,楠木林。”木匠幹癟的嘴唇咧開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露出裡面幾顆黑黢黢的牙齒,他的聲音像破了洞的笛子,讓人聽的特别難受,“要老楠木,越老越好,樹心帶紅絲的那種。”
木匠擡起枯枝般、指甲烏黑的手,顫巍巍指向屋後那片即使在白天也顯得格外陰郁的山林。
“不過我已經老了。”木匠陰沉沉的笑,“已經砍不動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