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遠傷的不是一般的重,鮮血源源不斷的從他的口鼻處湧出來,他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幾乎已經微不可聞,胸口每一次輕微的起伏,臉色都跟着痛苦的扭曲。
他整個人幾乎完全沒入了黑色的泥沼,隻有一張臉和一隻無力垂落的手臂還露在泥面上。濃稠的淤泥裹着他,像包裹了一層污穢的裹屍布。
這那還是那個神色倨傲,不可一世的沈氏霸總?
此情此景,看的顧臨川心裡一驚,怕增加泥沼的壓力,反而加快沈懷遠的陷落,隻能小心翼翼地蹲在沈懷遠頭部附近相對稍硬一點的泥地上,用手去擦他口鼻的泥漿,試圖清理出一點呼吸通道,讓他好受一些。
“沈懷遠,沈懷遠,你聽得到嗎?”
沈懷遠臉色灰青,露在外面的一根手指動了動。
路池大驚失色:“不是吧!”他迅速繞到沈懷遠側後方,試圖尋找任何可以借力的點。
“他已經沒救了!”一旁的何旭瘋狂大喊,“救我,哎,那誰,路……路池是吧,先救我哇,我還有救。”
路池對其他人的求救充耳不聞,他按住沈懷遠肩膀,試圖把他拖起來一點,别讓他再往下沉。
“顧臨川,顧老哥,顧大俠……”何旭見路池不搭理他,一激動又開始掙紮,身體反而陷的更深。
顧臨川深吸一口氣,将雙手深深插進沈懷遠腋下的淤泥裡,試圖将沈懷遠向上托舉。
“呃…咳…噗!”沈懷遠的身體被微微擡離泥面幾寸,胸腔受到擠壓,一大口帶着破碎内髒碎塊的污血混合着泥漿猛地噴了出來。那血的顔色暗得發黑,帶着濃重的腥氣。
“不行!”顧臨川的心瞬間涼透。這一托舉,他清晰地感覺到沈懷遠胸腔下的肋骨如同斷裂的枯枝般脆弱,他估計沈懷遠的身體内髒早已在最初的墜落撞擊中支離破碎。
吐出來的血都這麼多,内出血的情況隻怕更加嚴重,加上淤泥的窒息雙重夾擊,這回是神仙難救了。
沈懷遠在這劇烈的痛苦刺激下,眼皮艱難地顫動了一下,似乎想要睜開,但最終隻是無力地掀開一條縫隙,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沈懷遠……”
路池心裡很不好受,他能感覺到掌下的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像指縫間的流沙,無論如何緊握都留不住。
顧臨川緩緩地松開了手。他不再嘗試将他拖出來,因為他知道那隻會加速沈懷遠的死亡,帶來更多無謂的痛苦。他沉默地、艱難地移動位置,蹲在沈懷遠身邊,和路池一起,徒勞地用手臂架在沈懷遠的腋下,僅僅是為了減緩他下沉的速度,讓他的口鼻能再多暴露在污濁的空氣裡片刻。
但這些努力全都隻是徒勞。
沈懷遠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微弱,間隔越來越長,口鼻溢出的血泥也越來越多時間在濃霧彌漫的死寂谷底仿佛凝固了,終于,沈懷遠最後一絲微弱的呼吸停止了。
他的突然身體徹底松弛下來,隻是一瞬間而已,失去了最後一點對抗泥沼的力量。那黑色的、粘稠的死亡之沼,如同魔鬼的腸道般蠕動着,溫柔又殘忍地包裹住他的脖頸、下颌,然後是口鼻……那張年輕卻毫無生氣的臉,曾經那麼自信自我,在路池和顧臨川一瞬不瞬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地被拖入永恒的黑暗。
沒有掙紮,沒有遺言。
隻有淤泥表面最後幾個氣泡破裂的輕響,終于,魔鬼殘忍将生命緩慢的吞噬、終結然後消化。
心髒像受了一記重錘,路池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頹然癱坐在冰冷的泥地上,無言的沉默着。
李雪死了,張婉凝死了,現在沈懷遠也死了,下一個又是誰?
顧臨川維持着半蹲的姿勢,一動不動,怔怔的盯着沈懷遠消失的地方。那裡隻剩下一個微微凹陷的泥坑,幾縷黑色的發絲在泥漿表面漂浮了一下,也很快沉沒。
濃重的灰白瘴氣重新聚攏,将這片吞噬生命的泥沼籠罩得更加陰森。
沈懷遠永遠留在了那一片淤泥之中。想到這個,顧臨川内心不由得沉重了幾分。
“我都說他沒救了。”何旭都要哭了,“祖宗,我叫你們祖宗了,快救我,我還沒結婚呢,我還沒生娃呢,我家九代單傳啊,哥……爺……”
“閉嘴!”顧臨川心情很糟糕,沒有更多時間悲傷和祭奠隊友,眼看着何旭就要死翹翹,終于朝他扔了根樹枝。
有了路池的幫忙,何旭很快被拉了上來。其他能救的,他們也都合力救了上來。
時間太緊迫了,顧臨川抹了把臉上的泥巴:“走!”
沉重的濕木壓在肩上,連搬帶拖的回到木匠那破敗的小院,幾人幾乎脫力,狼狽不堪。
木匠已經先他們一步回去,早已經搬出了他的工具:幾把鋸子,幾把刨子,幾把刷子……
顧臨川冷冷的看着他:“你要的木料。”
“先…鋸開。”木匠指着粗木料,用墨鬥畫出标記。
顧臨川和路池負責用大鋸将木料鋸成木匠需要的長度和厚度。鋸木頭需要兩人配合,一推一拉。其他人則被安排用刨子初步打磨木頭表面。
“吱嘎…吱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