鋸木頭的聲音單調而刺耳,在寂靜的院落中回蕩。
路池低聲道:“這個老東西陰險的很。”
顧臨川“嗯”了一聲:“我知道,小心一點,他又憋着壞呢。”
何旭握着刨子,感受着沉重的木身和鋒利的刀口。他學着陳木匠的示範,笨手笨腳的用力将刨子推過木頭表面。木屑像卷曲的雪片般飛濺出來,帶着一股新鮮木材的清香。
還挺好聞。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生怕那鋒利的刨刀跳起來,心裡早就把這死老頭千刀萬剮的一遍又一遍。
老木匠看着又老又殘,手腳不利索,幹起活來卻是飛快。
意外發生得毫無征兆。
路池和顧臨川兩人已經将木料鋸完,木匠半蹲着在組裝花轎。路池還覺得奇怪:“我看這花轎造型怎麼那麼難受?”誰家好人的花轎做成長方形?身邊一人經過,腳下莫名其妙一滑,身體猛地向後趔趄了一下。踩斷了被路池放在腳邊的鋸子。
鋸齒被猛然一踩,驟然崩斷!斷裂的利刃帶着巨大的反彈力量和鋒利的斷口,閃電般甩向左邊一人。
“小心!”有人驚呼聲剛出口。
“噗嗤!”
一聲悶響,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
斷裂的鋸齒不偏不倚,狠狠切入了一人的頸動脈,一股溫熱的液體瞬間噴濺而出。
那人臉上的驚愕凝固了,他下意識地捂住脖子,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漏氣聲,眼睛瞪得滾圓,向前掙紮的走了兩步,很快,身體如同被抽掉骨頭的軟泥,直挺挺地向做了一半的花轎,鮮血汩汩湧出。
“天呐!”
那人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眼神迅速渙散,最終歸于一片死寂的灰暗。
死寂。隻有血液滴落的“嗒…嗒…”聲。
這時,一直沉默着組裝花轎的木匠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佝偻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詭異。渾濁的眼睛裡沒有驚訝,沒有憐憫,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專注。
他沒有去碰屍體,而是拿出刷子,就着溫熱的血開始粉刷花轎。
“好…好漆…”他沙啞地咕哝了一句,聲音裡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滿足感,“血氣足…夠紅…夠亮…菩薩…會歡喜…”
院角陰影裡,那串風幹的獸骨在風中輕輕碰撞。
一下,又一下,溫熱的血液粘稠,紅的發黑,木匠極其認真地塗抹在花轎的木質框架上,一絲不苟,每一寸都均勻無比。
現在已經有人開始嘔吐了,顧臨川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強行壓下嘔吐的欲望,内心愈加覺得古怪。
面前這個古怪的東西,沒有透氣窗,也沒有轎門,頂上卻配了蓋子,是尋常花轎該有的圓潤弧頂,還有精巧飛檐,長方形,棱角分明。
陰不陰,陽不陽。囍不囍,喪不喪。
血液很快就幹透了,木匠滿意的點點頭,又拿出一碗金漆。
金漆帶着一種詭異的、近乎甜膩的香氣,熏的人幾欲作嘔。
“别吐了。”路池看着一地嘔吐物,無奈的說。
何旭嗓子眼都在反酸:“我也不想哇!”
金漆勾勒出的線條粗犷、猙獰,透着一股原始的野蠻和邪異。
那金色與轎身上尚未完全幹涸、紅的發黑的血污形成刺目的對比。
四座八臂神像在轎身的四面逐漸成形。
又是這玩意兒!
那神像八條手臂扭曲、張揚,手裡拿着法寶,八隻眼睛注視着前方,一副慈眉善目,悲天憫人的模樣。
木匠對周遭的驚恐和憤怒置若罔聞。他全神貫注,渾濁的眼珠裡映着那金紅交錯的八臂神像圖案。
刷完最後一筆金漆,他才慢悠悠地直起佝偻的腰,布滿皺紋的臉上,嘴角極其緩慢地、僵硬地向兩邊拉扯開,一字一句的說道,“花轎造好了,該嫁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