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看見一條粗得發光的人脈。
齊景行盯着照片裡模糊不清的側臉,更加堅定了要搭上對方的決心。
“咕噜——”
空空如也的肚子發出抗議。
齊景行放下背包,熟門熟路摸到茶室。這裡是專門隔出來招待客人的地方,偶爾也用來做些簡餐。
熱水剛注入泡面碗,就聽見電梯門叮一聲打開,恭維的聲音徑直傳入。
“您請,您請!真是不巧,今天協會那邊突然來人,楚總這會兒脫不開身,還請何總您稍待。”
另一人聲如洪鐘,聞言笑起來:“理解理解,我跟你們王經理也很熟,如果得空的話,也可以請他來嘛!”
齊景行默默低頭,看着在熱水裡沉浮的面餅。
“……”
被人看見他一個人在休息室吃泡面是不是不太好?
但此時撤退也已經來不及了。
商務的笑聲在進入休息室後戛然而止。
大腹便便的男人跟在工作人員後面,齊景行看到他的臉,舒展的眉頭微不可見地收緊一點。
昨天那一沓資料中,就有眼前這人的一份。
——何俱,四十歲,離異,家裡做房地産生意,是個普通人。
他看着男人,男人也看着他,上下打量。
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
工作人員沒見過齊景行,出于謹慎,并沒有貿然呵斥,委婉詢問道:“您也是來找楚總的嗎?”
“對……”
工作人員小心翼翼打量一眼何俱:“何總您看……”
何俱呵呵笑道:“沒事,大家都是熟人,一起坐下聊會兒!”
齊景行收斂目光。
看來對方已經從謝家拿到過他的資料。
蓋上泡面碗,齊景行并不打算逗留,更不想和何俱有過多接觸。
何俱卻叫住了他,得意洋洋說出自己的誇贊:“你真人比照片上漂亮多了,身材比例也很好。”
見齊景行不理會,他伸手去抓他的手腕,被躲過之後,終于惱怒起來。
“不過一個玩意兒,裝什麼清高!”
端着泡面碗的手抖了抖,齊景行深吸口氣,忍住了把面湯蓋到何俱臉上的沖動。
這人是來找楚大哥談生意的,他不能自作主張把人趕走,隻能暫且忍耐。
何俱卻把這忍耐看成了怯懦。他又得意起來,拉了把椅子到自己身邊,色眯眯地看着齊景行:“坐過來。”
齊景行隐忍道:“你有事嗎?”
“相逢就是有緣,既然遇到了,就聊聊呗?”何俱見他碗裡裝着泡面,做出心疼的模樣,“怎麼吃這個?剛好快到午飯時間,我請你吃頓好的!這附近有家法國餐廳很不錯,要不要試試?”
見到何俱急色的模樣,齊景行默默放下碗,肚子瞬間不餓了。
“沒胃口了。”
他躲開何俱伸過來的手,二話不說離開了辦公樓。
十五分鐘後,楚天集團樓下便利店,齊景行嗦着相同口味的泡面,感歎命途多艱。
身後突然有熟悉的氣息靠近,手邊出現一瓶果汁。
是秦戟。
對方把果汁推給他,問道:“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吃泡面?”
齊景行咽下泡面:“在等人,順便墊墊肚子。”
他牢記自己套近乎的任務,接過果汁後說了聲謝謝,還不忘關心秦戟的身體狀況。
“你……還好嗎?”
明白不能暴露太多,語意特意含糊了一些。
秦戟對齊景行的關心十分受用,冷峻的眉眼松動:“托你的福,已經找到解決辦法了。”
這是實話。
他已經找到了暫時穩固魂魄的方法,隻等齊景行主動入懷。
在彼此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都開了個好頭。
兩人匆匆聊了幾句,秦戟還有事要忙,率先離開了便利店。齊景行有一口沒一口喝着剩餘的泡面湯,餘光瞥見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子從窗前路過。
何俱一邊走一邊打着電話,像條敗犬。
他看着何俱挫敗的背影,給楚弈發去消息:【你們什麼時候忙完?】
楚弈直接打來電話:“忙完了,你人呢?怎麼隻見你背包不見你人。”
“我在樓下,剛才碰到個熟人。”
“你等着,我和我哥馬上下來了。”楚弈那頭窸窸窣窣響了一陣,接着說道,“我靠我真的服了!剛有個大叔死皮賴臉要找我哥,說想把他女朋友的畫塞進我們拍賣會的名單,讓我知道是哪個腦癱把他放進來的,我非打掉他的頭不可!”
楚正則的聲音隐隐從聽筒傳來:“别聊了,走了。”
楚弈:“我等下再跟你說。”
等齊景行上了車,楚弈立即續上自己剛才的吐槽。
“我們這次拍賣會可是修者純享,他還想塞個野雞藝術家的破畫進來,真是異想天開!”
楚弈翻個白眼,突然激動地坐直身子:“對了,你知道嗎?更絕的是,他還厚臉皮地吃我家泡面!”
齊景行:“……”
他心說:這你可能冤枉他了,面是我泡的。
他聽着楚弈罵了何俱一路,車外的風景從高樓林立轉變為綠樹叢蔭。
楚正則目的地明确地把車停在了松鶴園。
沒有了金錢限制,挑選墓地成為了純粹的個人喜好導向。無需過多糾結,齊景行一眼就相中了最靠近林蔭的那一塊。
在那邊上有一顆粗大高聳的雲杉,給他的感覺和張刻舟一樣,沉默而可靠。
見他們定得爽快,負責人谄媚的笑容由虛轉實:“請問碑刻有什麼要求嗎?”
齊景行早有準備:“底下刻個二維碼。”
那是他一早就想好的。
把張刻舟自己錄的告白視頻放進去,讓每一個好奇的人,都能一睹他當時的傻樣。
回想起張刻舟在視頻裡的模樣,齊景行翹了一下嘴角,又很快回落下去。
“就這樣吧!”
墓碑需要幾天時間才能完成,齊景行将收據收好,迫不及待想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張刻舟。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楚正則開車,齊景行坐在後排,聽着楚弈的告誡。
“以後這麼大的事可不能再瞞着我們了!我們把你當家人,你可不能把我們當外人!”
齊景行短暫地乖巧了一陣:“嗯嗯。”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兩下,他心不在焉聽着楚弈的唠叨,點開信息。
幾秒之後,恬淡的表情迅速從臉上消退。
謝修德:【乖侄子,你也不想張刻舟死後還不得安甯吧?】
文字消息下面,是一張拍攝十分潦草的照片。四方的盒子被托在手上,搖搖欲墜。
謝修德:【何老闆說他今天遇到你了,對你很滿意,想請你吃頓飯。你不會不賞臉吧?】
順着齊景行的視線,楚弈也看到了信息内容,頓時破口大罵。
“太不要臉了!謝家這群人太不要臉了!”
楚弈氣得猛捶椅背,恨不能穿越回十八年前,趕在謝家之前收養齊景行。
“竟然想出用骨灰要挾你去聯姻這種下作手段,這也太惡心了!”
駕駛座上,楚正則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他透過後視鏡看一眼齊景行晦暗的表情,安撫道:“别聽謝家的,我跟爸媽會想辦法解決。你這段時間别回小區了,住在楚家吧。”
齊景行劃拉着手機裡謝修德單方面的聊天記錄,怒火在心底灼燒。
“我要去。”
去給他們一點顔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