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空大師在百妙寺後山獨占一座峰,叫無名峰。
換上厚實羽絨服和圍巾,齊景行裹得像隻毛茸茸的小熊,站在上山燒香的遊客裡也顯得格外突兀。
在束手束腳的羽絨服的磕磕絆絆下,齊景行終于爬上峰頂,見到了盡頭的小木屋。
峰頂積雪覆蓋,雲霧環繞,比山腳更冷的同時,多了一份潮濕。齊景行好不容易暖起來的身體,又冷了下去。
他嘴裡呼出白霧,冷得把手揣進袖子。
小院柴門緊閉,不像是有人的樣子,他小聲問秦戟:“大師是不是不在家?”
話音剛落,屋内有人開了門,一個光頭從門後探出來,見到他們以後眼睛頓時一亮。
“你們來啦!”歐陽野鶴朝他們招手,“快進來!師父正等着呢!”
屋裡點着小火爐,爐子上煨着熱茶。
一跨進屋子,熱氣圍繞上來,齊景行立刻好受很多,解下圍巾舒了口氣。
他雙手合十,跟目空大師打了聲招呼:“大師。”
秦戟跟在他身後,叫了一聲前輩,心底非常茫然。
目空大師看他的目光,非常冷淡。
不知道怎麼了,從前對他和顔悅色的目空大師,從上次見面開始,就一直用冷眼看他。那挑剔不滿的目光,就像在看帶壞自家孩子的小混混。
但他扪心自問,自己什麼也沒幹……吧?
目空大師挪開了目光。
“哼。”
正事要緊,秦戟壓下心裡的茫然,言簡意赅說了他們在義莊山遇到的狀況,請求目空大師幫忙看看齊景行的狀況。
他雙手合十:“還請前輩幫個忙。”
目空大師冷言冷語:“不用你說,我自然會看。”
但在面對齊景行時,又換了一副态度,笑呵呵地:“伸出手來,讓師傅看看。”
齊景行聽話伸手,露出帶着灰色的指尖。
随着目空大師溫水一樣的靈力深入經脈,他整個人像泡在溫泉裡一般舒服。
身心全然放松,面前的老和尚過于親切,齊景行忍不住提出了自己思慮了一路的請求。
“大師,聽說佛修有一門可以讓人在夢裡修行的功法,是真的嗎?”
目空大師笑着問:“終于想通了?”
那就是有的意思。
齊景行身體前傾,目光真誠:“我想拜您為師,但六根不淨,隻做俗家弟子可以嗎?”
“景行?”秦戟頓時緊張。
他目光冷肅,嘴唇緊抿着,看起來有些懾人。
齊景行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對方這副樣子很少見,新奇地多打量了幾眼。
難道是擔心他違約?
他可不是這種不講信用的人:“放心吧!我不準備出家。”
不說合約的事,他還打算重新把齊家扶起來呢!
得到他的保證,秦戟放松下來,渾身緊繃的氣息消散。
歐陽野鶴兩頭觀察,疑惑地眯了眯眼。
目空大師在這時放下了手:
“隻是怨氣侵入,不是大問題。你們遇到的蜈蚣,就是怨氣凝聚而成的異象。”
“謝謝大師。”齊景行心裡有了數。
以齊家人的血脈特性,死後怨氣留在原地,凝聚成什麼都很正常,他以後恐怕還會遇到更多。
遇到得越多,夢境就越亂……
入夢之術,他是非學不可了。
“大師收俗家弟子嗎?哪怕隻教授一點皮毛也好。”
目空大師摸着胡須:“俗家弟子也可以,不過……”
說着瞥了秦戟一眼,眼底冷冷的,笑而不語。
不好的預感一閃而過,秦戟的心提了起來。
目空大師收回目光:“拜了師就是我的徒弟,徒弟當然要跟師父住在一起。野鶴你說是不是啊?”
“……啊?啊對!”
歐陽野鶴抱歉地瞟一眼兄弟:師父太可怕了!對不起了老秦!
秦戟深吸一口涼氣,終于是憋不住了:“不行!”
齊景行張到一半的嘴唇抿了起來。
“……”
搬到無名峰上住,和他跟秦戟的合約有沖突,原本他也在猶豫該怎麼權衡,但沒想到,秦戟會搶在他之前斬釘截鐵拒絕。
他眉頭蹙了蹙,借低頭喝水的動作把情緒掩飾下去。
煩躁順着苦茶咽下:“麻煩大師再給我些時間,讓我再考慮一下。”
“當然可以,無名峰随時歡迎你。”目空大師說完,拍了拍他的手背,“我送你的佛珠還沒丢吧?佛珠能驅邪避禍,你帶着它,怨氣漸漸自己就會散了。”
“知道了,謝謝大師!”
齊景行被目空大師拉着,親自送到柴門前,并囑托:“當年齊家突然遭受天譴,就是因為想要鑽天道的空子,利用造鬼術讓自己獲得長生……”
目空大師語重心長地說:“你有同樣的天賦,但千萬不能起同樣的歪心思。試圖戲弄天道,最後隻會自食惡果,一定要記住!”
這話是說給齊景行聽的,他的目光卻看向秦戟,似乎在警告。
秦戟忍不住自我懷疑。
難道他真的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錯事?那段空白的三年記憶,和所謂的分身,是不是和天道有關?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秦戟攥緊拳頭,提醒自己不要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