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裡慘白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空氣裡彌漫着消毒水、陳舊紙張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緊張氣息混合的味道。
做完筆錄,簽完最後一張表格,謝懷清感覺這趟驚險之旅總算告一段落,精神疲憊不堪。
此刻,他隻想盡快離開這充滿壓抑感的空間,回到他那堆滿昆蟲書籍和飼養箱的安靜小窩。
謝懷清低着頭,腳步有些虛浮地朝門口走去,口袋裡的餘天雲也異常安靜,似乎還沒從今晚的驚險中完全回神。
“同學!請等一下!”
一個清亮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的女聲從身後響起。
謝懷清腳步一頓,有些僵硬地轉過身。
是那個長發女生。
此刻她已經完全冷靜下來,臉上雖然還帶着些許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光彩,隻是看向謝懷清時充滿了真摯的感激。她身旁的短發女生也用力地點着頭。
“今天……真的太謝謝你了!”長發女生快步走到謝懷清面前,聲音有些激動,“要不是你……我們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份恩情,我怎麼感謝都不為過!”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向謝懷清,眼神中充滿真誠:“我是G大傳媒系的學生,能……能麻煩再給個聯系方式嗎?微信就行!我想……想好好地登門道謝一次!真的!”
登門道謝?謝懷清瞬間感覺頭皮發麻,他最不擅長的就是這種面對面的社交場合。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連連擺手,聲音有些發緊:“不……不用了,真的不用客氣。這……這其實不是我的功勞……”
他含糊其辭,實在無法解釋一隻蟑螂在其中扮演的關鍵角色。
“怎麼能不是你的功勞!”長發女生急了,語氣更加堅決,“當時隻有你站出來了!是你帶着我們跑出來的!同學,别推辭了,給我個機會表達謝意吧!不然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謝懷清,帶着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着。
謝懷清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求助般地看了一眼口袋方向,卻隻感受到餘天雲輕微的、帶着點看好戲意味的顫動。
他内心掙紮了片刻,最終還是在那雙充滿懇求和堅持的眼睛注視下敗下陣來。
他認命地掏出手機,手指僵硬地調出二維碼,聲音低得像蚊子一般:“那……好吧。不過真的……不用特意道謝……”
“太好了!”長發女生如釋重負,臉上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迅速掃碼添加好友,“我叫蘇晨!姑蘇的蘇,早晨的晨!再次謝謝你,謝懷清同學!”
站在一旁,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短發女生也小聲說了句“謝謝”。
“這回的遭遇我一定會放到校園牆裡,好好提醒大家,如果有什麼進展我也會及時告訴你的!”蘇晨臉上再次露出爽朗的笑容。
交換完聯系方式,謝懷清快步離開了警局。
冰涼的夜風撲面而來,帶着城市特有的塵埃和尾氣味道,卻讓他感覺比警局裡清新了百倍。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伸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城中村,嘉裕公寓樓下。”
他報出地址,聲音帶着疲憊後的沙啞。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深夜空曠的街道上,路燈的光暈在車窗上拉出長長的流線。
謝懷清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緊繃的神經一點點松弛下來。
口袋裡的餘天雲也似乎放松了警惕,傳來極其細微的、幾不可聞的窸窣聲。
安全了。
這個念頭像暖流一樣緩緩淌過心間。
車子在公寓樓下停穩,謝懷清付了錢,推門下車。
深夜的城中村比白天安靜許多,隻有零星幾扇窗戶還亮着燈,昏黃的路燈勉強照亮樓道口。
他沒有立刻上樓,而是站在路燈下,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掏出那隻褐色的蟲子,把他放在自己的手心上。
“餘天雲?你怎麼樣?”謝懷清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借着昏暗的光線,急切地用目光一寸寸檢查着餘天雲的身體。
觸須是否完好?足肢有沒有損傷?幾丁質外殼有沒有裂痕?他看得無比仔細,仿佛在檢查一件稀世珍寶。
餘天雲擡起頭,清晰的聲音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絲慵懶,在樓梯口響起:“哎喲,懷清,不用這麼緊張。我沒事!好着呢!六條腿齊全,翅膀也沒折!”他甚至還誇張地揮動了一下前足,“你看,活蹦亂跳!太好了,大家都沒事!真是……太刺激了!”
看着餘天雲精神十足的樣子,謝懷清高懸了一整晚的心終于徹底落回實處。
一股巨大的疲憊和安心感同時襲來,讓他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