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被風敲打着,草葉連着灌水器的水珠被卷起貼在窗上,窸窣滴答。
暗影在床底凝結,濃墨似的守在床邊,仿佛随時會遊動離開。
衛生間的門被風吹得發出輕響,卧室門悄然打開縫隙,而後微涼的風順着縫隙鑽入。
睡意朦胧,我感覺後背微涼。
有風随着我的翻身鑽進被窩、貼着後背,像有什麼緊貼着我,毫無間隙地将我纏繞。
再醒來還是在床上。
我隐約感覺自己忘了什麼,隻記得吃過午飯我去丢過垃圾,碰到了先前拿發夾上的流蘇珍珠砸我的小姑娘。
叫什麼來着?
噢,艾佳馨,挺少見的姓氏。
後來我們喝了奶茶,然後我回到奚蓉家,接着——
頭痛欲裂,像有無數根針紮我的頭皮,揉了揉太陽穴,我索性不再繼續往下想。
這個毛病是車禍後遺症。
明明我檢查了無數遍,換了大大小小的醫院,官方民間各種求醫,最後也隻得出神經痛這樣的萬金油診斷結果。
我總感覺今天的覺有點多,每次都有喝酒斷片的感覺,記憶模模糊糊,缺失了不少。
這張床跟進了怪談世界一樣,而我是那個每次都會在床上刷新的NPC,進入了睡覺醒來的無限怪圈。
手一伸夠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我看了眼時間,趕緊起床。
哪裡還有空亂想,再不出發就趕不上和奚蓉約定的時間了。
我可不想又聽她憤憤地叽裡呱啦,明明她失約次數比誰都多,雖然都是情有可原。
直接去浴室套上烘幹的衣服褲子...奇怪,我什麼時候洗的?
鼻子翕動,我聞到淡淡的血腥味,低頭看了眼穿上的衣服,什麼也沒有看出來。
我嫌淺色衣服不耐髒,雖然一天一換,但平時穿的都是深色系的。
因為我對自己太過随便,前段時間關蘭還給我寄了兩套新衣服,不太記得什麼款式,淺色的,我拆開洗了,還沒想穿。
出門前我習慣性地洗了一下手,在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臉。
唇角有輕微破皮,可能是天氣幹燥沒擦潤唇膏,現在死皮掉了才破皮。
我舔了舔傷口,确實有淡淡的血腥味。
看來是錯覺,我提起領子聞了一下,分不太清那點血腥味從何而來。
餘光裡,鏡中有暗影掠過,心便猛然一提。
我緊張地回頭看了眼,才發現是窗外的樹影,它被傍晚的光拉長,晃進了鏡子裡。
呼,虛驚一場。
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亂想什麼啊,我在心裡暗罵自己太過緊張。
我又看向影子,影子被燈光照成短短一小段,看不清什麼。
心不安地惶恐着,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如果一切恢複正常,對我來說應該是件好事才對。
匆匆出門打車,訂單過了一會兒才有人接。
晚高峰的交通有些堵塞,車流緩慢地蠕動着,紅綠燈漫長的等待讓人感到焦躁。
無聊得我不知道該做什麼,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人流。
車窗倒影裡,長發的美人緩緩轉頭。
手機真好看。
我趕緊低下頭,緊張的手指點進了訂單。
漫無目的地劃了十幾頁,我才意識到一件事。
我的訂單時間不對。
上一頁還是前年,下一頁就是五年前了,而且也隻有零星幾個訂單。
這中間間隔的三年呢?
我不需要打車嗎?
手指在屏幕上輕滑,等待下一頁刷新的時間裡,心跳越來越吵鬧,仿佛有什麼秘密即将為我打開。
我感覺耳朵被震得難受,隻能揉了揉耳朵将碎發往後撩。
餘光裡,車窗上蒼白模糊的臉正對着我,面無表情。
呼吸停滞,我往另一邊挪了挪,直到安全帶勒住我,才将我從恐懼裡拉了出來。
等我再定睛一看,車窗上的倒影分明就是我自己。
人吓人,吓死人。
尤其是我這種自己吓自己的。
發現是看錯,我松了口氣,目光又飄到了另一側的影子上。
祂變得不再活躍了。
影子不會說話,我和祂又無法交流,可我卻總是莫名能看懂祂的情緒。
一切果然是出于幻覺。
我在車内後視鏡上看到自己蒼白的臉,唇色淺到發白,眉毛烏黑,像是過曝的黑白照片。
有些像我車禍住院的時候,從奚蓉給我帶來的鏡子裡看到的自己。
那時候我頭上還裹着紗布,隻能坐在輪椅上,受過撞擊的大腦發懵,思維緩慢遲鈍。
奚蓉和我說一句話,我需要反應上很久才能聽明白。
那段時間,是從小到大奚蓉對我最溫柔的時候了。
過了那個村就沒了那個店,像現在她根本沒可能和我好聲好氣說上幾句話。
現在想起來,除了早餐奚蓉咳得哭了這次,在我住院她來探病照顧我的時候,眼睛也總是紅腫的。
她肯定是偷偷哭了,還以為自己裝得多好,其實我都發現了,隻是腦子轉得慢。
她給我拿了鏡子,問我的第一句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