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你...還記得我嗎?”
哪怕再遲鈍,我也沒被撞成傻子,就算身體再虛弱,我也一定要發出我的意見。
“奚蓉你沒病吧?”
然後她竟然也不急眼,用那種悲傷又難過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命不久矣一樣。
還要說,“你沒事就好,不記得也沒關系,不記得也好。”
“露露,你要好好的。”
她那個态度,一度搞得我很緊張,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查出絕症,病入膏肓了。
後來我拿這事嘲諷她,她總是用你不懂的難過眼神看我。
這女人太會拿捏人了,她都這樣了,我也不可能再提。
哪怕我心裡有些好奇她怎麼這樣反常,到底不能真戳了她的傷疤。
回憶結束,我不再看後視鏡。
沒辦法,我膽子其實不大,頭一次覺得自己長得吓人。
偷摸抿了抿唇,我打開相機前置攝像頭,嘴唇終于有了一點血色。
哎,這就對了。
手機屏幕裡,我的臉頰邊有纖細的手指影子,指尖落在我嘴唇的破皮上。
我才發現車内空調開得有些冷,搓了搓豎起的汗毛,我實在忍不下去了。
“師傅,空調能不能調高一點?”
司機說話聲有點抖,估計也是凍的。
“小妹,這空調28°,你要冷的話,咱們開窗通通風可以不?”
我沒意見,“那師傅你把空調關了吧。”
說着我就按下按鈕開了窗,車窗搖下,外面的暑氣同熱風一起吹了進來,寒意退去。
我聽到司機和我同時松了口氣,之後我們誰也沒再搭話。
哪怕開着窗,車内還是有股冷意,但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也沒别的辦法了。
還好奚蓉訂的KTV不遠。
我到的時候奚蓉已經到了,在場的還有一個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的人。
正在播放的歌曲被暫停,那個陌生的瘦削女人看着我,未語淚先流。
不是,這是在幹嘛?
我看了看她,又把包廂打量一遍,确定自己是在KTV,而不是什麼苦情劇拍攝現場。
奚蓉給我遞了個眼色,旋轉的彩燈從她臉上晃過。
“你眼睛抽了?”我走到她旁邊小聲問道。
“滾你的。”奚蓉小聲罵我,然後向那個女人走去。
瘦削的女人看上去很悲傷,她的顴骨略高,下颌線鋒利清晰,整個人像被陰影罩住一樣。
可能是因為太瘦,顯得她眼睛更大了,看人的時候就有些瘆得慌。
我在記憶裡努力扒拉這号人物。
自己做題不如直接抄答案,我選擇直接問奚蓉。
“這誰啊?”我悄悄蹭着走過去,小聲問她。
奚蓉情緒不高,那個瘦削女人像是悲傷的濃縮體,站在那裡,就讓人也跟着難過起來。
“她是你大學室友,你不記得了?”奚蓉問我。
“你們大學的時候玩得最好,我還和她吃過醋,以為你要見異思遷了。”
什麼形容?我是那種喜新厭舊的人嗎?
沒等我辯駁,奚蓉側頭去看那個女人,聲音壓得很低,以至于幾乎嘶啞。
“她是張若安,弓長張,你若安好的若安。”
張若安?
關蘭說的那個被我拒絕以後轉而追她的追求者?
那個朋友圈發表一些奇奇怪怪言論,比我還需要精神疏導,有抑郁傾向的張若安?
她竟然還是我玩得最好的大學同學?!
瘦削女人向我走近,她的眼睛是下垂的,長得有些苦相,垂着的眼擡起看我。
她一寸寸地反複在我臉上逡巡,看我的手和腳,好像我四肢健全是多麼令人感動的事情,讓我覺得很古怪。
“露露...”她像好久沒說過話,嗓音沙啞。
我看了眼奚蓉,試圖尋求她的幫助,卻見她已經開始忙活了。
這個眼裡有活的女人在套一次性話筒套,忙忙碌碌拆那些零食裝盤。
什麼人,就這麼給我抛下了?
“咳咳,嗯。”
我不知道說什麼,有點尴尬。
“呃,歡迎來西照玩?”
KTV炫彩的燈光将地面的影子割得支離破碎,我看不到長發的影子望向這裡。
“你還好嗎?”張若安問。
我能有什麼不好的?
“啊?很好啊。”出于禮貌,我也問她,“你呢?”
張若安看着我,她站的地方恰好沒了燈光,像一座黑暗裡的雕塑。
“不太好。”她說。
影子在喧鬧斑斓的光影裡,沉寂如孤島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