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瓷喝了口牛奶，将目光從鹿甯身上移開：“世上以升量石，以己度人之事可見一斑。衆口铄金，積毀銷骨，莫須有的言論已經有了雛形，我不想讓它擴大下去，公開我已婚的事實反倒是最直接的方法。”

“從前我不公開是在意你的看法，如今你沒有什麼異議，我也不需要藏着什麼。我們本就是受法律保護的夫妻關系，是站在陽光下的。”

說完，景瓷揉了揉鹿甯的頭發，親和的力道帶着安定的氣息。

鹿甯愣愣地任她揉亂頭發，景瓷的聲音輕柔，像是風一樣吹拂過她心裡，引得她心髒砰砰跳動。她不是青澀懵懂的少年，她自然明白反複引得她情緒如此波動的原因是什麼。

鹿甯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狠狠嵌入食指的嫩肉裡，疼痛喚醒了她一絲清醒。望着景瓷清亮的眼眸，鹿甯内心低歎一聲，避開她的眼睛，微阖的睫毛輕顫。

完了。

輪到鹿甯的夜班，科裡有個病情危重的病人。原是以心房顫動收治入科，白天突發腦梗昏迷不醒，急送入介入室行DSA，術後放了兩個支架。盡管手術做完，病人病情仍舊處于危重觀察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這兩天。病人本應轉去神經内科，但神經内科上百張病床早已住滿，要等待次日病人出院才能遷進去。

鹿甯接班時，岑青時正在同病人家屬談話，夜班護士是阿稂，鹿甯這段時間和她的夜班對上了。阿稂在護士站同另外的家屬宣教術後注意事項。于是鹿甯穿上白大褂先自行去了解病人的情況。

病人左手打着點滴，右手邊上了兩組泵，一組替羅非班一組咪達唑侖。右股動脈的壓迫器還在腿上，未到時間沒有取下。鹿甯從口袋拿出瞳孔筆看了眼他的瞳孔，對光反射靈敏，瞳孔等大等圓。因為泵着咪達唑侖，病人處于鎮靜狀态。

鹿甯擡頭看向監護儀上的數值，除了血壓高一些，其餘生命體征數值均在正常範圍波動。這時岑青時走了進來，道：“我給她開了硝甘，神内醫生來會診說血壓要控制在一百四以下，現在血壓一百六高了些。我這個病人就拜托你晚上多注意注意，黃璞動了左右兩邊的血管。”

兩邊的血管？鹿甯心裡有數了，她點點頭：“放心，晚上我會多注意他。”

離了病房，岑青時脫掉工作衣準備下班，她一臉疲憊看着鹿甯，沒有往常的玩笑。她無奈歎氣：“病情挺重，我想把他收進ICU進行高級生命支持，但黃璞說不必要。也不知道黃璞和病人家屬說了什麼，家屬簽了拒絕入ICU治療單。”

黃璞是神經内科的手術醫生，現在不收病人，主要做介入治療。

岑青時上班一向我行我素，行醫風格獨特。

一向遊刃有餘的她倒是難得一副疲憊模樣。

鹿甯再次保證：“你放心，晚上我會多注意的。”

岑青時點點頭：“晚上辛苦了，明早我就将病人轉去神經内科。”

她們是心血管内科的醫生，腦梗不在她們的專業範圍，病人轉去神内才是最優解。

鹿甯病例已經寫完了，現在沒什麼事做。她拿起手機百無聊賴看電影，最近她在補看景瓷這些年的作品。看着手機屏幕内的人，鹿甯不自禁想起她，想起她身上的香氣、溫柔的聲音和明亮的眼睛。

鹿甯看着視頻中的景瓷發呆，阿稂突然打開辦公室的門，驚得她忙關上手機，像是做了什麼壞事一般。連貫的掩飾動作讓鹿甯自嘲笑笑，看個劇而已，自己怎麼反應這麼大？

阿稂道：“小鹿，搶四打鼾聲音很大，你去看看嗎？”

鹿甯調整好狀态，疑惑道：“搶四？”

阿稂：“就是青時的那個突發腦梗的病人。”

鹿甯了然，拿起聽診器去往病房。病人家屬很緊張看着鹿甯的一系列檢查，鹿甯道：“繼續觀察即可。病人現在用的咪達唑侖有鎮靜的效用，病人處于鎮靜狀态。他的腦梗面積是大範圍的，鼾聲呼吸大概率是腦部神經受損影響了呼吸功能，現在他的生命體征是平穩的，血氧也正常，先觀察，我們該用的治療藥物都用上去了。”

家屬仍不放心，強烈要求道：“請神經内科的醫生來看看吧，畢竟你是心血管的醫生。”

鹿甯聽到家屬這樣說，眉頭皺了起來有些不悅，但她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去護士站打電話請了一個急會診。神經内科的醫生到後也是同家屬講了和鹿甯一樣的話，家屬便不再言語。

鹿甯同神内來會診的醫生熟識，回到辦公室後，神内醫生肖令文一邊寫着會診記錄一邊調侃：“鹿醫生這點病情都搞不定嗎？”

鹿甯搖搖頭歎口氣：“家屬不相信我這個心血管内科的醫生的話，一定要聽神内醫生做出的判斷。阿文，麻煩你跑一趟了。”

肖令文笑道：“沒事，有什麼問題晚上可以和我打電話，也省的你煩心。”

鹿甯看着他笑道：“多謝阿文。”

肖令文擺擺手：“都是同事，互幫互助，别談什麼感謝。”

鹿甯在辦公室待到十點，病區一片安靜沒有什麼事情，于是她收拾收拾進了值班室。手機傳來電話鈴聲，是景瓷的視頻通話。

“甯甯，在忙嗎？”

視頻那頭的景瓷身處書房裡，纖巧挺立的鼻梁上架着金邊細框的眼鏡，堆疊起來的文件在視頻邊角處悄悄顯現出來，像是剛結束工作。

“沒有，進值班房休息了。”鹿甯将手機固定在一旁的桌子上，以便景瓷能看見她。她從櫃子裡拿出洗漱用品，緊接着将白大褂脫下，轉身朝景瓷道，“我出去挂一下衣服。”

景瓷莞爾：“好。”

洗漱完畢，鹿甯回到桌前坐下。在醫院生活比較簡陋，鹿甯也不太在意那些細節，直接用手接水洗的臉。剛洗完她還沒來得及用紙擦幹淨臉上的水漬，自然水順着下颌的棱角滴落，劃過雪白的脖頸流進衣服内。

景瓷将眼神從鹿甯瘦削的肩頸移開，問道：“晚上吃了藥嗎？”

鹿甯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再發熱，但還咳得有些厲害，因此還要吃藥，不能停。

鹿甯眨眨眼，面不改色扯謊道：“還沒有，我剛下班，晚上好忙的，忘記吃了。”

景瓷無奈：“帶了藥沒？現在吃。”

鹿甯忙點頭：“帶了，在口袋裡。”說完她立刻掏出藥，就着一旁擺放的溫水吞下。

景瓷看着鹿甯乖巧的模樣，忍俊不禁：“真乖。”

鹿甯張口想說什麼，這時門被敲響，門外傳來阿稂急促的聲音：“小鹿，搶四高熱，3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