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四高熱。
鹿甯皺了皺眉,她對景瓷說了句稍等,便拿起手機走向門口打開了房門。
鹿甯沒有關掉視頻,她一邊走向護士站一邊對阿稂說道:“先抽個血培養,之後物理降溫,我再開點恬倩。”
阿稂:“科裡沒有血培養瓶了,你現在先上個條碼,我們先去檢驗科取。”
“好。”鹿甯點點頭,停下在紙質醫囑上寫字的手,轉身打開旁邊電腦上的工作站把血培養的條碼開了出來。
“醫生,我爸為什麼突然發這麼高的燒啊。”
鹿甯手中的動作不停,她看了眼說話的人,還是之前那個懷疑她診斷的家屬。她道:“可能會是感染,你父親大面積腦梗,相信現在病情的危重情況岑醫生已經和你談過了。他現在的情況,身體各種機能指标都并不可觀,抵抗力下降也是難免的。醫院的細菌病毒很多,病毒細菌侵入導緻肺部黏膜發生炎症反應,引起肺部感染是有可能的。”
家屬急道:“那你快開點消炎藥啊,高燒趕緊退下來啊。”
鹿甯皺眉,壓制住内心的不悅,盡量使語氣平靜:“岑醫生已經開了抗生素,不需要我再開。我開了抽血做血培養,如果是我剛才所說的感染,可以通過血培養來檢測出感染的細菌是什麼。等會護士會給你父親做物理降溫,你好好配合她所說的去做。我給你父親開了布洛芬,等會你去藥房拿一下,現在很晚了,不在我們科室統一領藥時間内。”
“當然。”鹿甯将領藥單打印出來遞給病人家屬,道,“也可能是大面積腦梗損害下丘腦,下丘腦是人體的體溫調節中樞,它受到損害也會影響體溫。”
家屬忙接過領藥單:“好,我現在去拿。”
做完後鹿甯坐在護士站一角發呆,景瓷看着鹿甯這副可愛樣子忍不住笑出聲:“鹿醫生很認真啊。”
鹿甯回過神,才想起視頻一直沒挂,手機正立在電腦旁,剛才發生的事情景瓷全程都看見了。
鹿甯:“其實我并不喜歡這個家屬,他不禮貌。”
景瓷哄道:“但是甯甯一直很好脾氣在和他交談,很乖。”
鹿甯有些委屈,語氣不自覺帶着點撒嬌的意味:“我内心很不好脾氣,但是他們是病人一方。”
所以她依舊很好脾氣仔細回應家屬,認真診治病人。不論家屬怎麼樣,隻要病人在她手下一分鐘,他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去治療。
病人以性命相托,我們怎能不誠惶誠恐,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樣的信念鹿甯還在大一剛接觸這一行時,就镌刻進心裡了。這是責任。
見鹿甯這别扭模樣,景瓷莞爾:“對,所以我們甯甯太乖了,是個很好的醫生。”
鹿甯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欲說些什麼,這時阿稂從病房走出來,打斷了她們的交談:“小鹿,血培養抽好了,送過去了。”
鹿甯正色道:“好,體溫的話,用冰塊如果持續降不下來,可以上冰毯冰帽。”
阿稂比了個OK的手勢:“放心,我明白。”
鹿甯看了眼搶四的房間,那個家屬已經離開去拿藥了,她小聲道:“搶四的家屬不太好說話,你們晚上注意一些,避免和他們起争執,造成不必要的糾紛。”
阿稂一愣,立刻點頭:“多謝提醒,明白的。對了,你看一下搶四的瞳孔。”
鹿甯皺了皺眉頭,拿起手機放進口袋,立刻站起身:“怎麼了?”
阿稂将瞳孔筆遞給鹿甯,輕聲道:“就感覺……有些遲鈍,之前記錄的瞳孔大小是3.0mm,我感覺有3.5mm了。”
鹿甯不語,走到床旁,她打開瞳孔筆反複照了照病人的雙側瞳孔,又拍了拍病人,對着他耳旁喊了幾句他的名字。過了會,道:“沒事,鎮靜狀态下瞳孔是會遲鈍一些,也可能會稍微擴大。他現在的情況是穩定的,沒事。”
鹿甯看了眼時間,晚上十一點了:“還有什麼事嗎?”
阿稂:“電腦上幾組硝甘,不夠了。”
“好,咪達夠嗎?”鹿甯頓了頓,“不對,咪達要開處方拿。”
阿稂笑道:“夠啦,你去睡吧,有事我再叫你。”
回到值班房,鹿甯重新洗漱了一番,出來後便看見景瓷挺直着肩背,手執鋼筆在文件上認真寫着什麼。她的襯衣上兩顆扣子松開,白皙的肩頸和鎖骨若隐若現。
“這麼晚了還在工作嗎?”
聽見鹿甯的問題,景瓷停下手中的筆,右手擡起輕輕抵着下颌,笑道:“甯甯晚上也在上班啊。”
“我們這是不同的性質。”鹿甯不贊同搖搖頭,反駁道,“你是加班,我是上班。況且我打算睡了,你還不睡。”
景瓷眉眼彎彎:“是我錯了,我現在就去睡。夫人也好好休息,加油。”
鹿甯聽聞,擡頭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因為稱呼羞的還是别的什麼,語速急急忙忙有些迅速:“不準說加油!”
景瓷一愣,有些疑惑眨了眨眼:“怎麼了?”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鹿甯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尴尬,低聲解釋道:“醫院玄學,不可不信。總之,我沒下班,就不要談論任何我上班的狀況。我睡了,晚安。”
說完鹿甯很快把視頻挂斷,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像烏龜似的躲進殼裡。
還沒反應過來的景瓷:“……”
意識到自己被挂了電話後,景瓷輕笑出聲。她看着辦公桌上一疊文件,已然沒有了翻看的興緻。想起剛才自己的妻子的異樣,她打開搜索軟件,将鹿甯剛才提到的東西搜索了一番。
——我在醫院上班都避免穿紅色,我可不想上班的時候紅紅火火。
——樓上,我不止不穿紅色,我連紅色的、帶火的東西也不吃。什麼旺仔,火龍果都别想讓我在醫院看見!誰給我我揍誰。
——哈哈,醫院玄學不可不信,上班就上班,别讨論上班的事。上次一個同事嘴欠說今天都沒來病人,結果下一秒急診科就來電話了!害得我加班倆小時。
看完網絡上的人的吐槽後,景瓷才後知後覺自己提到了什麼忌諱的詞。她也不知道該說這是迷信還是什麼,隻覺得鹿甯那一番反應可愛極了。
鹿甯紅着臉平躺在床上,強迫自己入睡。醫院這種地方,晚上并不安靜,尤其是這種三甲大醫院,一個科室就有上百号病人,晚上護士站的呼叫鈴就沒停過多久。鹿甯在這種嘈雜的環境下很難入睡,睡着了也很難睡得踏實。剛單獨倒夜班那段時間,睡睡醒醒間她經常有幻聽,就好像值班護士在敲門喊她起來看病人。
不過今天後半夜并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情,隻偶爾兩個病人胸悶把她叫起來看看情況。鹿甯設定的七點五十的鬧鐘響起,她朦朦胧胧從床上爬起,看着窗外明亮的天空,感慨終于又熬過了一個夜班。
查完房,鹿甯去外面找了個早餐店吃早餐,今天不用上班,她吃飯吃得悠閑,等回到家已經快中午了,景瓷不在家。鹿甯實在太困,沒有洗漱也沒将衣服脫掉徑直撲進床裡。家裡的床有着安穩的氣息,鹿甯嗅着床褥清新的氣味很快進入深度睡眠。
再次醒來已經是下午五點,她呆呆地睜眼躺在床上,還沒有清醒過來,甚至有再次閉眼睡着的趨勢。
電話鈴聲響起,鹿甯拿過手機,屏幕顯示的是岑青時的電話,她瞬間清醒,第一反應便是科室裡發生了什麼事。
“師姐,怎麼了?”
電話那頭聲音沉靜,問道:“小鹿,昨晚搶四家屬有沒有和你們起沖突?”
鹿甯一愣:“怎麼了?”
岑青時:“有糾紛,要上法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