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登機時間還很遠，黎恒在機場外的吸煙區吸煙。這些年他已經戒了煙，他強迫自己抽離一切讓他上瘾的事情，可唯獨蘇棠，他卻怎麼都戒不掉。

沒過多久，一個男人站在他面前，伸出手，等待黎恒回應握手。

黎恒看了他一眼，掐滅手裡的煙，卻沒與他握手。

“我叫裡昂，我們見過，你還記得嗎？”裡昂尴尬的收回手，“可以找個地方聊聊嗎？”

裡昂認出他是黎恒時候，就決定一定要跟他談談。上午追出去時，黎恒就不見了蹤影。他想了又想，雖然不知道他住在哪，但無論如何他回國總得來機場，便立馬動身來到這裡。原本做好了要等上幾天的準備，結果剛過來，便找到了他。

兩人來到機場旁的一家咖啡館。

“我英語不太好，希望你能聽明白。”

黎恒沒說話。

黎恒的冷漠讓裡昂更加不知所措：“不知該從哪說起了。”

這時候服務員過來，詢問兩人要點什麼。

“一杯濃縮咖啡。”裡昂看向黎恒。

“一杯水。”黎恒看向服務員，又看向裡昂，“有話你就直說吧，我隻有十分鐘的時間。”

“十分鐘可能沒法講完四年多的故事，不過講到哪裡算哪裡吧，那就從蘇棠回來開始說。”

黎恒身體微微後仰，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心中卻在質疑裡昂，思索着他的來意。

“蘇棠回來是因為我，這個你肯定知道，對此，我一直對你很愧疚。”

黎恒不屑的輕哼一聲，這句道歉他聽不出真誠，卻是滿含着對他的奚落。是在宣誓主權，俯看落敗者的不堪嗎？

但理智還是讓他保持了應有的風度和禮貌。

他看了看手表：“如果這次談話目的是道歉，大可不必了，現在就可以結束了。”

裡昂依然保持微笑，他穿着乳白色的Polo衫，因為匆忙趕來，被汗水洇出了痕迹。

“我盡量快速講完。當時我剛剛離開巴黎，回到格拉斯。蘇棠的航班是到達巴黎戴高樂機場的，她本來可以做火車來格拉斯，但是最早一班的火車也要第二天了，她就約了一輛出租車從巴黎來格拉斯。可路上出了車禍，她頭部和頸部受了很嚴重的傷。”

服務員将咖啡擺在裡昂面前，又把一杯水放在黎恒面前。裡昂輕聲回了句“謝謝”。他手握着咖啡杯，左右輕輕晃動。

黎恒已經開始忐忑起來。

“當時她己經懷孕2個月，她執意一定要保住孩子，所以很多治療措施醫生都沒法開展，她的大腦颞葉海馬區域有明顯的出血症狀，但因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導緻她醒來後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包括你。”

黎恒如夢初醒，怪不得他找不到她，怪不得她說了會回來卻沒有兌現承諾。

是她無能為力，她生病了，她記不起他了。

她……她的身體裡還承載着他們生命的延續，她為了這個小生命，甯可放棄自己嗎？

黎恒心中五味雜陳，四年來前的不告而别，終将是有了一個答案。

他眼目被霧氣彌蒙，閉了閉眼，掩飾滿眼的淚光。

半晌，他睜開眼，擡眸看向裡昂：“我以為……你們在一起了。”

“我們？”裡昂笑，“男女之間不是隻有愛情的。”

黎恒隐約覺得這句話很熟悉。

“我的愛人叫朱麗葉，你們也見過的，在紐約那次，我、朱麗葉還有Solene，然後你進來帶走了Solene，我旁邊的女人就是朱麗葉，他是我高中時候的老師。四年前，她抑郁症自殺，所以Solene才回來的，當時她的機票信息也發到我郵箱一份，她訂了一個月後回程的票。可是意外卻先一步來了。”

黎恒的腦海中如過電影一般，浮現出這些年的種種。他忽然控制不住的想吸一根煙，平複他波濤澎湃的心情。

裡昂喝了一口咖啡，“後來我嘗試聯系你，但是車禍中她的手機壓碎了，手機卡也難以複原，她又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所以嘗試過幾次都沒成功。”

“Solene這些年帶着孩子生活的很不容易，她不願意接受别人的幫助，我能幫到她的也很有限。追她的人很多，我也給她介紹過幾個不錯的朋友，但是她都沒接受。她開玩笑的告訴我，她說她心裡住着一個人，那個人怎麼都不肯走，她的心房又不大，趕不走他，其他人就進不來。我覺得，她心裡的這個人，應該說的就是你。”

黎恒再也忍不住了：“抱歉，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他關上洗手間的門，手撐在盥洗台上，看着鏡中的自己，難以抑制的激動和心酸傾瀉而出，這麼多年的等待，無數個想念她的夜晚，在這一刻都找到了停泊的彼岸。他竟不争氣地哽咽出聲。

她沒有丢下他，她沒有食言，她也從沒有辜負過他們的愛。她像他愛她一樣的愛他。她們的過去、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都如她的香水所述，是摯愛……

見黎恒出來，裡昂不安的看向他：“黎恒，我知道，跟你說這些有些自私，可能你早已經有了一段穩定的關系。但是Solene，她真的很需要你。你不要看到她總是一副毫不在意，好像什麼都沒放在心上的樣子，但其實她才是最重感情、最容易受傷的那個人。”

“當年，她因為害怕你們的愛情會結束，就傻呼呼的選擇不接受你。後來你們在一起後，我們沒再聯系，我無意間發現了她的一個ins賬号，但是内容都是中文，我試着用翻譯軟件翻譯了一下勉強看懂。她真的在竭盡全力用她自己的方式愛你，也許并不對，但是她确實很努力很努力了。”

黎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裡昂深呼一口氣，攤攤手：“愛一個人很容易，長久的愛一個人就不是這麼容易了。”

黎恒心裡又是一陣酸楚：“能把那個ins賬号發給我嗎？”

“當然可以。”說着裡昂打開手機。

“我……要先回國處理一下手頭緊要的事情，一切安排妥當我會盡快回來，這段時間，麻煩你再照顧一下他們母子。”

“沒問題。”

“謝謝。”

裡昂還是微笑。

飛機上，黎恒浏覽了蘇棠的ins号。沒有别人的關注，内容都是文字，連圖片都沒有。大概賬号主人覺得沒人會看，才能安心記錄自己的心情。

“複仇計劃完成……但是體驗感不佳，很疼……特别疼。”

“他叫黎恒。”

“竟然會在聖馬洛偶遇，法國真的太小了。黎恒，名字……有點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