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落地時陡然的振蕩,飛機平穩着陸。
踏上登機橋,溫度驟然下降,機場内冷氣開的很足。
多年後回憶起來,黎恒依然記憶猶新,這段不長的距離串起他的痛苦和幸福,仿佛走了很久很久,卻怎麼都走不到通道的盡頭。
四年前也是灰蒙蒙的法國機場。不同的,那次的飛機延誤到淩晨,降落在戴高樂機場,這次是準點,在清晨6點降落在普羅旺斯機場。
出了機場他叫了一輛出租車,司機英語不好,隻是一遍遍強調去格拉斯要200公裡,費用會很高。
黎恒點頭,說他知道,可以接受。
到了格拉斯,他按照地圖推薦,訂了一家離“Poire”香水沙龍最近的酒店,步行隻需要5分鐘。
他洗完澡,在水汽氤氲的鏡子裡仔細打量自己。眼角有些下垂,眉間也因總是蹙眉有了些許褶皺。
歲月不會善待任何人,該留下的痕迹,從來不會爽約。
刮完胡子,用毛巾擦幹頭發,黎恒換上酒店送來的熨燙好的西裝,确保自己看起來狀态不錯後,離開了酒店。
目光所及之處,藍色的花體“POIRE”溫柔又醒目。門是白色的,牆體也是白色的,落地窗透出屋内擺放整齊的一列列香水。
黎恒輕閉了閉眼睛以緩解緊張到幾乎窒息的不适感。
他緩步走近,心卻開始退縮,他甚至期許這會兒蘇棠不在店鋪裡,再給他點時間,好讓他再準備準備。
門被推開,銅色鈴铛被門框牽引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響。
靠在收銀桌前低頭寫着什麼的女孩兒擡眸看向來客,長發從耳後滑落下來,筆也從手上滑落下來。
“砰”掉在地上,給了她蹲下去回神思考的機會。
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蘇棠蹲在桌子後面,如膽怯的小松鼠,心跳卻如密實的雨點,沖刷打落她所有的從容和淡定。
是她。真的是她。
不會有錯,不管過去多久,黎恒都不會認錯。
塵埃落定,他反而坦然了許多。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真的如同一個普通的顧客,在整齊擺放着的各個極簡約的香水瓶前注目。
一分鐘,兩分鐘……蘇棠還是保持着剛才的姿勢。
她心存僥幸的設想,也許他隻是偶然路過,也許根本沒看見她,也許他很快就走了,也許……
三分鐘,四分鐘……四年他都等了,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她先開口跟自己說話。
“叮鈴”“叮鈴”,一對年輕情侶進來了,兩人一邊争論剛才的電影情節,一邊試噴香水,很快女孩兒就選定了手中的香水,并沒有征詢男朋友的意見。
她掃視了一下,沒見銷售人員,高聲問了句:“有人嗎?我想要這一瓶。”
躲是躲不掉的。
蘇棠緩緩站起來,頭卻無論如何都不敢擡起,佯裝在寫什麼,低聲說:“這邊結賬。”
她低着頭在鍵盤上打字,又用鼠标點了幾下,她低着頭将女孩兒遞給她的香水裝在一個白色的盒子裡,熟練的記上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她低着頭撕掉小票,連同香水盒一起,放在手提袋中,遞給女孩兒。
她低着頭,宛若黎恒是空氣。
可當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上拿着一瓶香水,遞給她時,她卻無法再佯裝下去。
“你這樣做生意,不怕倒閉嗎?”還是他先開了口。
最熟悉的聲音,最好聽的中文,穿過耳道,震動着耳膜,忽然就令她難以自持,眼淚不受控制的在眼眶中打轉。
她終于擡起頭,滿眼的淚光,勉強的微笑着,用法語回答:“抱歉,我不會中文,要結賬嗎?”
黎恒的眼裡全是她,他不知道蘇棠說了什麼,但是他明白,她在拒絕他。
“所有香水,我都要了。”黎恒拿出一張卡,放到蘇棠面前。
“你不能這樣。”蘇棠依然說法語。
“刷吧,額度足夠。”黎恒把卡推向蘇棠。
蘇棠看着他,眼中盡是複雜的情緒,半晌,她走出收銀台,走到門前,把挂在門上的牌子反轉過來,由“ouverture”(營業)變成了“fermeture”(閉店)。
“今天不營業了,請您去别的店選購吧。”
蘇棠站着門前,她看上去幾乎沒有變化,頭發還是那麼長,慵懶的散在腰間,還是喜歡穿裙子,咖啡色長裙及地,襯得她的腳趾更加白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