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自诩‘天下第一刀’嗎？怎麼也躲在這？不去湊湊鎏金山莊的熱鬧？”

“得了吧，黎磬是什麼人？無極門門主！他要和鎏金山莊打，也就外面那群傻子要摻和進去了。我就是聽說鎏金山莊要将萬俟瀚拍賣行中的寶物全都送給有緣人，我才來湊熱鬧的。笑什麼，難道你不是？”

“我可沒有你這麼貪财，我是聽說江湖中許多高人也會來金沙城，才想來湊個熱鬧，萬一哪個大師心情一好，便收我為徒呢。”

方璃閉了閉眼，不再聽二人的幻想，輕聲繞開房屋，腳步堅定地走向城西盡頭。

一個不起眼的屋子出現在她面前，一隻黑鷹正落在屋檐上，眼睛緊緊地盯着方璃。方璃冷嗤一聲，推門而入。

“你來了。”

方璃抱臂注視着背對她的王棄塵：“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我會找到你。”

王棄塵轉過身，慢慢地向她走來，卻在距她半臂之遙時，錯開眼神，徑直走到方璃身後。方璃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将門關上。

“沒什麼好驚訝的，你總是很聰明。”王棄塵拉開方璃身邊的椅子，請她坐下。

方璃沒有理會他，神色笃定：“是你放出消息，謊稱鎏金山莊要廣交有緣人，引得衆多江湖人前來金沙城。也是你寄信給萬俟渠，讓他回來奪權，使得兩方争鬥。”

王棄塵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露出一個笑容：“原來在你心裡，我是一個這麼心思深沉的人啊。”方璃沒出聲，他自顧自地說起來。“你說得不算對，我不過是說萬俟瀚死了，鎏金山莊急需盟友罷了。至于萬俟渠，我也隻是好心通知他回來奔喪罷了。”

他輕笑一聲：“不過黎磬這個蠢貨會在這種時候聯合其他人去對抗萬俟渠，我倒是料到了。”

方璃面無表情他，不死心問了一句：“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猜到不是嗎？”王棄塵一字一句道，“我要把他們全都炸死在金沙城。”

他低下頭不去看方璃的神情，“皇室衰微，盜匪肆虐，為護住這片土地和百姓，許多人挺身而出。這些人被稱為俠客，俠客多了，便形成了江湖。聽起來真美好啊。”

“可現在在金沙城中的那群江湖人，有哪一個配得上這個稱呼？”王棄塵突然激動起來，“為了寶物和權力，便能不顧時間地點，打得不可開交，由這樣的人來保護百姓，你覺得可能嗎？說到底，火藥是萬俟瀚做的，城門是萬俟渠下令關的，那群人也是因為貪心而主動跑來金沙城的，我做的隻是點一把火罷了。”

“一把火，便能清除這群江湖的害蟲，很值不是嗎？”

“值個屁！”方璃忍無可忍，渾身發抖，“若城中剩下的皆是窮兇極惡之徒，我也不會阻你。可你知道來的除了你說的那種人，還有一些比我們還年幼、隻是想來尋找機遇的人。難道他們也該死嗎？以及，你憑什麼将這些人炸死在金沙城？這裡不是荒城，外面的人皆等着回家，留在家中的老人孩童也盼着自己的家人。就因為你的狗屁理由，就要炸了他們的家園，你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王棄塵閉上眼睛，輕聲道：“這是金沙城欠我的。萬俟瀚利用我，又在我狼狽向他求救之際，派萬俟沅來刺殺我。我幫了金沙城多少人，可當我尋求幫助，卻沒有一扇門為我打開。甚至在我拍門時，有的人直接将屋内蠟燭熄滅了。這兩年我隻能安慰自己，他們是因為擔憂自己安慰才見死不救。”

“可是我的家人、我的家鄉落得那麼一個下場，這樣一座城卻安然無恙，憑什麼？憑什麼!金沙城的所有人都該死。”王棄塵睜開眼睛，盯着方璃，“我本來也是想要讓他們一起死的，不過既然你想要救他們，那我便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你想要城中女子不再受壓迫，在我看來很簡單。當他們無家可歸，急于重建家園時，那些破規矩自然而然就不見了，每個人都恨不得把對方當牛用，哪裡還顧得上是男是女。”

“啪！”方璃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一把抓起王棄塵的衣領：“你是不是瘋了，你覺得我可能讓你做這種事嗎？”

王棄塵伸手抹開嘴角的血，緊緊握住方璃的手腕，無言地與她對視。

下一秒，方璃松開手，雙腿無力地就要倒下。王棄塵立刻扶住她的肩膀，方璃仰起頭，再次抓住王棄塵的衣領，不可置信道：“你，你給我下了藥。”

“放心，隻是普通的迷香。你忙了這麼多日，也該休息了。放心睡一覺，醒來一切都結束了。”王棄塵試圖将方璃的手指掰開，卻沒成功。

方璃依舊強撐着：“在始安城時，你勸我世間難得圓滿，凡事都要三思後行。怎麼你現在反倒忘了？還是說我看錯了你，你也隻是個該死的僞君子？”

王棄塵沉默了一會：“世間圓滿的确難得，我救了那麼多人，别說為自己換來一個圓滿，甚至沒多少人記得我。”

“誰說的，明明......”

“記得又怎麼樣呢！沒有人能幫我。”王棄塵打斷方璃，低頭看着她，露出哀求的神情，“我不能再等了，這是我報仇唯一的機會了。求你，成全我吧。”

方璃冷笑一聲：“你做夢。若你真的這麼做了，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将你找出來，挫骨揚灰！”

“何必髒了你的手，”王棄塵擡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霜锷劍，“此事結束，我會親自解決自己。或許在兩年前，我便該這麼做了。”

方璃的睫毛開始打顫，手指漸漸松開，她語氣微弱，可依舊堅持道：“放過，放過金沙城的人。”

王棄塵歎了口氣，輕輕扶住方璃的肩膀，将她橫抱起來。他步伐穩健地走向一旁的竹榻上，彎腰将方璃放下。

方璃的一邊手倔強地扯住他的衣袖，王棄塵握住他的手，最終妥協道：“金沙城剩下的人都在穆熙的舞坊中，那裡很安全。”

下一秒，方璃的眼睛失去焦距，手無力地垂下。在她的手即将砸在榻上時，王棄塵一把接住她的手臂。

他小心地将方璃的手放在榻邊，無言地盯着方璃熟睡的臉。良久後，他從袖中拿出什麼，輕輕地塞在方璃手中。轉身拎起劍離開了屋子。

門外傳來了落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