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猜到三姨娘大概有些不正常因而對人時好時壞,貞紅說三姨娘喜歡自己,其實對方根本記不住她。
阿朱很久沒鑽在人堆裡了,此刻周圍的下人圍上來,她下意識後退幾步,遠離讓她有些透不過氣的人。湖邊的水花撞在岸邊,阿朱瞥了眼,看見一個人影在水中閃爍不定,心頭猛跳了幾下,等回頭定睛看清沒什麼才松了口氣。
“真是不守規矩,該做的事情不去做好,反而一門心思想着鑽空子,貞紅你未免太沒有意思了。”
貞紅啞口無言,行了個禮,喚了一句“三姨娘”,急急忙忙地跑了。
阿朱以為她傷了自尊心,便默默跟在她後面,沒想到貞紅一腳踹在花圃邊緣的草上。
“一個鬼地方,從上到下沒一個好性子的人,哪裡都奇怪,誰稀罕。”
阿朱偏過腦袋想了想,應和道:“嗯。”
“你嗯什麼嗯!”貞紅沒好氣地怼道。
“你說的對,哪裡都奇怪。”
貞紅放慢步子,氣鼓鼓地挪到阿朱身邊,她欲言又止最後大着膽子道:“你每天供奉那個房間裡的……你不害怕嗎?”
阿朱沒動,眼神卻開始慢慢飄忽,她有時候覺得毛骨悚然,人生大限,生老病死,盛極必衰,無人能避。
即使厲害如趙光行這樣的人,如今不也每日浸在藥物裡,直到皮膚潰爛,毫無神志可言。趙府的祠堂裡多的是富貴迷人眼的法器和裝飾,偏偏供桌上沒有一個牌位,唯一的一個神龛卻擺着一個不知道裡面裝着什麼東西的匣子。
“你又在亂說話了,小心被人聽見了。”
貞紅連忙捂住嘴巴,往背後看了眼,“我就随便說說,沒有冒犯的意思,再說了你不說誰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說罷,她雙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嘴裡呢喃幾句“菩薩保佑。”
阿朱咳嗽幾聲,随意問道:“那匣子裡裝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我怎麼知道,我來的時候就開始有人祭拜了,聽他們說是什麼轉運的。嘶……我怎麼記得最開始還不是李申來着,是個男人……後來不知道怎麼找不到人了,才讓李申去管着。不過你知道的,這李申也沒管多久,唉,你……”
貞紅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臉上的表情變得陌生而奇怪,她看着阿朱,面上陡然流露出類似疑惑和恍然大悟。
“你、你别多想,少爺不是挺喜歡你的嗎?現在你又不用管那房間裡的東西了,以後自由自在,小事一樁。”
她伸手拍了拍阿朱的肩膀,試圖打哈哈躲過去。阿朱垂着腦袋沒多問。
情感的構建總是很快,貞紅不再像從前那樣對阿朱頤指氣使,天天說些難聽的話。兩人相處倒是莫名其妙的十分和睦。
小院裡漆黑一片,阿朱準備合上大門,她剛放下手裡的燈籠,身後傳來簌簌簌的聲音。她以為是風聲,回頭看了眼院子中間空蕩蕩的依舊什麼也沒有。
再回過頭,簌簌簌的聲音重新響起來,變得急促,靠得更近,幾乎就響在阿朱的耳朵邊。阿朱下意識地捂住耳朵,聲音透過手掌鑽進耳朵。
阿朱拿起燈籠,一抹光亮範圍不大的照亮在阿朱面前,眼前分明是空的,靜谧無聲。阿朱心跳如雷,沒什麼膽量地背對着大門,不斷移着手裡的燈籠,燭火搖搖晃晃,紅得厲害。
過了好半晌,阿朱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沒有聲音,她松了口氣,還好,估計是太累了。阿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原來是自己吓自己。
燈籠随手提着,幾乎拖在地上,微弱的燭火在油紙内跳躍閃動着。阿朱彎了彎腰剛想重新提起燈籠,
可是?
為什麼?
她的腳邊密密麻麻的……都是沾着黑泥的腳印。
她看過去,腳印一圈一圈又一圈地蕩開,燭光照亮的更遠處,腳印正朝着阿朱一個個印在地上,'它'一步一步走過來。
一股涼意瞬間冰透阿朱的脊背,她頭皮發緊,連呼吸都忘了,眼睛眨也不眨地擡起燈籠。
破舊的燈籠墜在地上,最後一抹亮光徹底消失,下一秒,陰森透骨的一股涼氣拂在阿朱的面門,簌簌簌的聲音重新響起,就像黑暗中快速遊走的草蛇鑽過來。
阿朱渾身抖顫,汗水沁滿額頭。
門就在後面,她要跑。
隻要動起來,轉身,開門,她就能跑出去。
阿朱抖着手粗暴地擰着大腿,她用力擰着,擰着……眼睛又黑又亮,兩粒黑珠子似的閃着細細的碎光,在看不見的黑暗裡盛着盈盈的懼色。
她眼睜睜看着腳印遊移過來。終于,在劇烈的顫抖中,阿朱張開黏住的喉嚨,嘶啞地驚呼一聲,轉身“砰”的一聲撞開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