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還未回籠,整個人的身體被向後翻了過去。
“叫你别亂跑,做你該做的事情,你深更半夜跑出來做什麼!還嫌自己命好命長不夠消遣是不是!”
趙渡生說話難聽,似乎是真生了氣,沒給阿朱留一點顔面地訓斥。他以往也有說話不能進人耳朵的時候,但大多隻是場面功夫,沒什麼真心實意在裡頭。
阿朱兩隻眼睛黑漆漆,精神驟然松懈,目光恍惚地對上和自己一樣泡在水裡的趙渡生。
“你怎麼在這裡?”
“你管我在哪裡?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壓根就不怕我,你有這個忤逆我的本事。你剛剛怎麼不拿這種态度把鬼吓走。”
趙渡生氣憤地說着,雙手還晃着阿朱的肩膀。阿朱被晃得頭暈,“别晃了别晃了。”她心想自己不被鬼吓死也要被趙渡生折騰死。
阿朱伸手抓住趙渡生的手,沒有信服力地回:“我哪裡有,我隻是想知道這裡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不知道。”
趙渡生愣了愣,雙手環住阿朱的一隻手臂,那麼高的個子小鳥似的依偎在人手邊。
阿朱推了推,沒推開,趙渡生反而拉得更緊,對阿朱說:“你不害怕嗎?害怕的話抓緊我就好了,我不會介意的。”
……
阿朱歎了口氣,“現在沒了,你松開吧。”趙渡生聽完就猛地提高了音量:
“這不行,方才要不是我,你早被拖走了。現在不謝謝我,還準備棄我而去……我不管,你既然懂些除邪祛祟的辦法,你不能讓我死。”
這人好沒道理,分明自己才是最危險的那個。阿朱盯着趙渡生一臉正氣凜然的臉,張了張嘴,歎口氣說:“你不會死,你死不了。”
“你騙人,我不信你。”
“我發誓。”阿朱豎起沒被纏住的另一隻手沖天發誓,“趙渡生不會死。”
那我先死,阿朱想。
“這鬼地方,邪門的事情越來越多……”
趙渡生在一旁抱怨,阿朱拎起自己被水浸泡完全的衣擺擰了擰,她耳朵動了動,突然拉住趙渡生的袖子。
“噓——你聽見了嗎?”阿朱兔子似的睜大眼睛,異常警覺機敏,“前面有聲音。”
“你管它什麼聲音,快點跟我走!”趙渡生一點廢話不想多說,準備拖着阿朱走。
遠處聒噪不停的哭聲擾得阿朱本就不太靈清的腦子更加糊塗,她終于忍不住開口:“不行,這聲音是貞紅的。”
仿若錯覺般的聲音響起,趙渡生暗道不妙,沒好氣地說:“你!你管她做什麼,萬一是假的呢?”
趙渡生恨鐵不成鋼,纖細脆弱的手腕在掌心輕柔地跳着。他仍舊抓住阿朱不肯放手,可最終拗不過阿朱,一路被阿朱拖着走過連廊。
趙府不是趙府,忽然之間好像全不換了個景象。所有物件擺放都一緻,可阿朱覺得這就不是趙府。
跨過大門,阿朱遠遠望見貞紅站在離水很遠的地方,她身上幹燥,似乎待在原地等了很久,看到阿朱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阿朱,救救我啊,我害怕。”她臉花成貓,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麼,沒有壓低自己哭聲的意思。
“你過來。”
阿朱松開拉住趙渡生的手,小心淌過去走到台階上,帶着一連串的水痕留在走過的路上。
房内漆黑一片,貞紅穿着自己的紅衣裳,她伸出手臉上擠出一個獲得生機後釋然的笑容。
變故隻在刹那間發生,一根用在牛車馬車上的草繩掉了下來,底部環成一個圈,阿朱大喊一聲“不要!”
可貞紅已經沖了過來,脖頸套在粗粝的繩圈裡後,繩圈猛地收緊,死死嵌在貞紅脖頸的肉裡,
貞紅喉嚨溢出一聲沉悶的喘氣聲便是窒息之人喉嚨裡嗬嗬嘶啞掙動。
阿朱奔過去,還未來得及伸手,草繩猛地往上升,阿朱撞在貞紅騰空不斷踢蹬的小腿上。她雙手抱住貞紅晃動的小腿,踮起腳尖,努力往上擡,試圖讓貞紅掙開繩圈。
可她太矮了,她根本沒法讓貞紅呼吸,隻能眼睜睜看着貞紅的臉變成绛紅。
貞紅小腿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小,阿朱回頭朝趙渡生一字一頓、氣喘籲籲地道:“趙渡生,幫幫我。”
可趙渡生臉色灰白,血色褪得幹幹淨淨,整個人像是受了什麼重大的打擊刺激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漫無邊際的水池裡沒有聲音。
手裡掙動的力氣逐漸微弱下去。“貞紅”不再掙紮,踢蹬的雙腿卸了力。
阿朱以為貞紅沒生息了,無奈地擡頭望去,卻見貞紅臉色紫紅,咧出一個含淚的讓人膽戰心驚的笑。
阿朱心頭駭了一跳,還沒來得及松開手,繩子就在此時突然承受不住,繃裂開來。“貞紅”從高處直直墜落,砸在阿朱身上。阿朱聽見自己一聲痛呼,膝蓋着地倒在了地上。
腦袋裡一陣嗡鳴,阿朱忍痛偏開頭,模糊的最後一眼,看見趙渡生沖了過來。他的身後一隻渾身烏黑的鳥風一般的閃了進來。黑鳥羽扇展開撲騰過來,爪子立在阿朱眼前。
阿朱望向離自己僅有半個手臂距離的黑鳥,同尖喙兩邊漆黑的眼珠注視,冥冥之中,心髒忽然重重挑了兩拍。
盡管内心不斷地逼迫自己挪開視線,可黑鳥就那樣沉靜地立在阿朱面前,轉了轉腦袋隻看阿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