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寒商摔了腦子後,嗜睡成了常态。
止期忠心耿耿地守着瀉玉閣,公主殿下不需要公子的時候是不會來的,瀉玉閣内常隻有他們主仆二人,火爐上,滾沸的茶湯汩汩地噴出熱霧,煙煴出一脈悠長的茶香。
謝寒商從睡夢裡蘇醒,清醒的瞬間止期便發覺,端了一碗茶湯過去,“公子,你要喝水嗎?”
謝寒商垂目沒應。
他的頭劇痛,不僅是後腦痛,連前額及颞骨兩端也跟着隐隐陣痛,就如同錐子在腦仁裡開鑿。
他捂着頭,額角青筋痙攣。
止期意外地發現,公子的眼神變了,幽邃而清冷。
公子自打撞了腦子以後,眼神裡一直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他還總以為,自己是城陽公主包養的小倌兒。
止期迫于公主殿下淫威,一個字不敢吐露給公子,生怕以後被公主殿下清算。
他都不敢想象公子清醒以後憶起這段,會不會殺人滅口。
止期這時發現謝寒商眼神“正常”了,吓得簡直魂不附體。
公子開口便是一句:“我的劍呢?”
止期差點兒吓得趴下。
公子是要宰了他吃裡扒外的小厮,還是,還是羞憤之下,欲殺趁人之危霸占他的公主?
“公、公子……”
謝寒商的目光轉向止期,疑惑他的不動如山。
止期顫巍巍地道:“公子你,想不想殺人?”
*
蕭靈鶴氣勢洶洶地帶着捧着夾子的侍女到瀉玉閣。
未見謝寒商人,先聞其劍吟。
她穿過一扇掩映着垂絲紫藤的拱門,在春光暄妍的晴日底下,被一道閃灼着日晖的劍光刺了雙眼。
腳步倏然停駐。
劍刃劈開兩側流動的風,化作一股無聲無息、無影無色的氣流,拂到蕭靈鶴柔嫩的臉皮上,尤帶一絲凜冽騰騰的殺氣。
她睜開被晃暈的眼。
隻見晴空之下,瀉玉閣前,謝寒商持劍的身影,爧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一舉一動都是谪仙之姿,将劍舞得是氣勢淩厲,似有開山裂石的威力。
剛才那道氣流要是再大一些,蕭靈鶴都懷疑無形劍氣能割開她的皮肉。
她隻聽說過以前謝寒商是從軍的,但不知道他本事這麼厲害,他從來沒在她跟前使過,更不消說他腦子撞壞以後了。
難道、難道謝寒商已經醒了?
這個認知,讓蕭靈鶴心口忽然咚地一聲,心中呐喊一聲“吾命恐将休矣”。
竹桃抱着夾子,不識相地問:“公主您打算怎麼說服驸馬戴這肉夾子?”
這驸馬看起來——不太好惹的樣子呢。
蕭靈鶴生怕讓謝寒商聽到這種不知死活的話,瞪了一眼竹桃,哆嗦着拿了竹桃手裡的夾子。
腳尖在對着謝寒商時,直接一個調轉,往相反的方向逃之夭夭了。
啊,什麼肉夾子。
夾什麼夾,那東西夾在人的雙乳上不疼嗎?
她這一生都沒有這樣的癖好!沒有!
謝寒商居然清醒了,他居然這麼快就清醒了,痊愈了?
啊,他豈不是會憶起,自己這半個月以來與他夜夜颠倒鸾鳳、笙歌不休的好事,知道她為了诓騙他獻身,把他當小倌兒戲弄,騙了他渾身上下所有地方的清白?
啊,他喜着廣袖白袍,身姿瘦削颀長,雖脫掉衣物時,能摸到硬邦邦的肌肉,但整個人看上去便是一個身材好一點的貴公子,沒想到謝寒商竟真的是個赳赳武夫,他拿劍的樣子,眨眼之間砍殺十個北人都不在話下。
要是他激情之下要殺人滅口該當如何?
城陽公主驚魂未定地回到金玉館,哆嗦着扔了那副肉夾子,哆嗦着摸自己的茶盞,給自己倒茶。
吃了兩口涼茶,稍稍冷靜下來,李府醫來了。
李府醫來時,倒是給她吃了一枚定心丸。
就在蕭靈鶴心驚膽戰地問李府醫,謝寒商的病似乎好了時,李府醫瞪大了眼:“怎麼可能?那腦後的淤血塊半個月就清除了,就是華佗在世也辦不到!”
蕭靈鶴震驚:“半個月好不了?”
李府醫斬釘截鐵:“好不了!小老兒行醫幾十年,沒見過這種神仙。”
蕭靈鶴皺起眉:“你上次說,三日就給消息,怎麼都十五日了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