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人剃光了頭發,何異于一隻仙鶴扒光了羽毛、一塊美玉磕壞了棱角、一張名琴挑斷了弦柱?
蕭靈鶴大為震驚,大為痛惜。
絕代佳人,就這麼生生毀了!
毀成這個樣子,這還能要麼?
不能要了。
決計是不能再錄用。
城陽公主為自己挑選床伴的眼光很毒辣,而且容不得一點将就。
有頭發的和尚是大師,沒頭發的,隻能算秃驢。
她為這種暴殄天物的行為感到惋惜,她實在沒想到,謝寒商能颠成這個鬼樣!
他聽到那聲撲面而來的質問,眉頭微皺,“謝寒商是貧僧俗家名字,入寺為僧時早已棄之不用,如今貧僧法号,無聲。”
無你個頭啊!
“你是真的颠。”
蕭靈鶴自認,甘拜下風。
她閉了閉眼,調勻自己的呼吸,再看那個醜得可笑的,高高隆起的,可以抛光鑒物的頭,眼風微抖,聲寒道:“你不是說,女賊人劫掠你入府,金屋藏僧麼,女賊人現在放下屠刀立地向善了,你走吧。走吧。”
他微愣,像是一下沒反應過來,一個貪圖美色的女施主怎麼會突然轉變了性子,大方寬容了起來,竟要放他走。
他一時竟拔不動腿。
蕭靈鶴痛心疾首睨着他,露出無比的嫌棄之色,最終,她側過身讓出大門,朝外拂了五根手指,“大師,請走好,出了這個門,别提你被我私藏過,本公主丢不起這個人。”
讓人質疑審美與品位,是這天底下最惱火的事!
雖然人還是那麼個人,五官還是那副五官,但沒有頭發就是醜!
醜絕人寰!
謝寒商仿佛還沒明白過來,昨夜裡這個荒淫好色的公主還賣力地引誘他犯色戒,今早上卻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但被她放走,這一定是一件好事,他可以回法門寺了。
謝寒商慈眉善目地颔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女施主願結善緣,我佛慈悲,定會寬宥女施主昔日的過錯。”
他說完這句話,居然真的飄飄然下堂往外走去,身影猶如一片輕盈的雪花,幾個瞬息便飄到了門前。
當他從蕭靈鶴的身前掠過的時候,蕭靈鶴定了定,若有所思,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她看着謝寒商光溜溜、圓滾滾、精緻無瑕的後腦袋,沉默地定住。
等到謝寒商的一隻腳已經邁出了門檻,蕭靈鶴突然回過神,大聲喝止道:“站着!”
謝寒商不知為何,分明自己是被這女賊人擄回來的無辜高僧,在她良心發現,放自己走時,自己怎麼着也該潇灑離去,可越到門前,這步子越邁不開。
到了一隻腳探出門檻時,一種本能的意志力摧毀了心底的城防。
那種本能驅使着他不肯再往外走,如同套馬索般拽着他的脖頸往後扯,正當他為此費解和為難時,城陽公主的一句話化解了他不為人查知的尴尬與難堪。
蕭靈鶴定定地看着謝寒商光溜溜的頭。
她終于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姓謝的從閣樓上摔下來的時候,把後腦勺給摔壞了,當時李府醫給他的傷口縫了十幾針,那樣的外傷就算是傷口已經長好了,也絕不可能平滑如緞,恢複如昔。
就算是有消除疤痕的靈丹妙藥,也往往要數年之功,才有一點成效。
所以他的後腦勺,怎麼可能如眼下這般看着光滑細嫩,就像一枚剛剛脫殼的水煮蛋?
蕭靈鶴懷着這種疑窦,走近謝寒商,他轉過面,看向自己,目光詢問她要做什麼。
她要做什麼?蕭靈鶴不會說自己要做什麼,她隻會直截了當地上手。
這一上手,就摸到了謝寒商的“頭皮”。
一摸就知觸感不對。
她試着捏了捏。
謝寒商的觸感也很怪異。
他眉梢古怪地一動。
“女施主……”
話音未落,隻感到頭皮一陣撕扯的劇痛,蕭靈鶴已經将他的整塊頭皮都揭起來了。
頭皮揭開,如瀑青絲飛揚散落,披向雪色的衣衫,猶如一幅墨色的錦緞沿軸展開,隐隐的光澤,襯出别樣的清雅與瑰麗。
蕭靈鶴的手裡抓着那張頭皮,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這顆心又活過來了。
她哭笑不得:“大師這般‘剃度’,是否有心意不誠,诓騙佛祖之嫌?”
謝寒商呆滞着眼神,看着她手裡的皮。
的确。
他欺騙了他的佛祖。
他越想越不明白,自己分明是佛祖座前最忠誠的信徒,是下一任的法門寺住持,怎會時至如今仍帶發修行?
這是惡念,是犯戒,是不合規矩的。
他翻箱倒櫃,找出了一把剪刀,打算把自己的三千煩惱絲給剪了。
他捋好秀發,操起剪刀,亮出鋒刃,就要一刀解千愁。
但是這一刀,卻無論如何也下不來手。
他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他懷疑了一整晚自己佛心不堅。
然後,他找到了一塊閃光的頭皮道具。
道具是他從床底的箱籠裡翻出來的,那裡頭還有積灰的蠟燭、皮鞭、鎖鍊、夾子等物。
謝寒商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感覺天塌了一塊。
他是沒有之前的記憶的,這一定是公主做了手腳。
那麼真實的情況是,他早已經被這個女子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了,甚至不知翻來覆去多少次,他的身子早就不幹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