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潛入B區,唐安就再也沒有見過陳慕。
為此他去偷查全院課表,去蹲守陳慕在别班的課,最後得知陳慕在教院裡竟是出了名的“曠課大師”。
他果然在哄騙我。
唐安想陳慕再怎麼愛曠課,也不至于從戒嚴的教院裡飛了,于是又開始琢磨制造刺殺的時機,一直琢磨到黃毛找上他,說要逃獄。
黃毛本名黃俊傑,編号11,别看人長得矮發育不良,人家可是在教院服刑二十年,是有名的老囚犯了。按理講老人沒了年輕時的沖勁,應該安分守己,可惜黃毛進來得早,熬走幾代教院領導後,愣是猴子山中當起了大王。
這便導緻黃毛對教院的鐵門比自己家門還清,而唐安那在A區和B區暢所無阻的本事也是師承自他。
但在教院裡再厲害,黃毛也沒有唐安清楚如今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險。
“外面不一定有教院安全。”
“少啰嗦,我就問你一句話,跟不跟我走?”
唐安看着黃毛臉上的繃帶,又不自覺琢磨起陳慕,琢磨那天他拿刀的神情,以及他肩上的傷。
他的傷口不會沒處理吧,那我還要給自己肩上僞裝一下,啧,真麻煩。
“喂,287,我問你話呢。”
黃俊傑拍拍唐安的臉,要不是他不夠高,他得揪着唐安的頭發,這一幕唐安曾親眼在某個牆角看到過。
“怎麼感覺你臉上繃帶越來越多啊,你這破臉到底燒成什麼樣,有這麼見不得人?”
說完就要扯繃帶,唐安避開。
“我跟你走。”
“好表弟。”黃毛咧嘴一笑,“到時候出了這破監獄,咱回我媽那,治一治你這爛臉。”
“謝謝表哥。”
黃俊傑突如其來的計劃唐安再疑惑也問不出真正目的,那人精明得很,帶上他隻不過是迷信一點血緣罷了。至于離開教院,唐安當然是不想的,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砍掉犄角,挖掉瘤子,又費盡心思扮成287混進囚犯堆,可不是為了逃獄。
說到逃獄,那個傻子李奇飛也不知跟人逃到哪去了。
算了,天底下有那麼多去處,總餓不死他倆,唐安打消自己的疑慮,不覺黃毛的離去。
他想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明日的活,婆婆媽媽瞎操心,遲早變成傻子,變成李奇飛那樣的傻子。
傻子能活多久?
為了搞清黃毛的逃獄地點和時間,唐安又追上黃毛離開的方向。
義教院的自由活動便結束在唐安趕過去後,看了一場群架落幕。不過客觀來講,是他那黃毛表哥對異黨分子的單方面欺淩。
站着的一行人裡,穿着統一制服,卻各有各的狂傲姿态。有人點煙,有人把衣領撕開一大口,有人手上紋着誇張的圖案。這麼一看,最裡面那個看着還算面目清秀,尤其是那戴在右耳的黑色耳釘。
“這不287嗎?”
“黃毛,你這小表弟幾天不見手腳越發水靈了啊!”
“去你的!”唐安見那頭黃色笑着給人一拳後大步走來,“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你給我的地圖上标注了。”
“我還以為你把它扔了呢,”唐安眼睛盯上閃亮的黑,他整個人看起來呆呆的,讓黃毛不忍放下音量,“找我什麼事?”
聽見後面三個字唐安回神,裝出一點乖巧道,“你剛剛說要走,那什麼時候走啊?”
十分不幸,哨響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原本張嘴要說日期的黃毛停住,等三聲哨響一過,他說,“放心,我會提前通知你的。”
教院内關押的囚犯近三百号人,以往是按照犯人編号分批次做苦力,現在是按編号分班分級地聽人講課。做苦力的機會也有,但七年前調下來的院長說要優先文化改造,于是文化課越開越多,好多囚犯受不了便嚷嚷着要回地裡。
地裡當然沒有什麼好東西吸引他們,隻是讀書寫字難熬,地裡才顯得自由。然而院長新官上任,哪能容許有人對聖一教洗禮的反抗,強壓之下,就死了很多人。
這點秘辛同樣來自黃毛,他是當年反抗軍的卧底,現今院裡的地頭蛇。
他告訴287,監獄裡的人是死是活都沒有人在乎,他們本就是禍害,禍害死了,反而大快人心。
黃毛本期待這場虐殺永不終止,卻沒想到今年三月院長被查,所謂改造又換了個名号。
受召入伍,沒錯,他們這批曾犯下過重大罪孽的人要進入軍隊。
仍然是改造,但他們不用再聽什麼思想的光輝,不用再苦背上城區這幾百年光榮的曆史,更不要說什麼去做工廠流水線了,他們隻要拿起武器,繼續殺人放火就好。
孟青青很清楚這一點,他們教院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大變化,他也由一個專聘老師變成了臨聘,盡管他本人是從沒想着要靠這工作養家,但一下子就把他清除到邊緣,不就枉費了他之前費盡心機進教院做的努力嗎?
話是如此說,他另有所求留在教院,但看着教室裡打瞌睡的打瞌睡,玩手的玩手,玩筆的玩筆,孟青青此刻有想扔書砸人的沖動。
他的學生向來不愛聽課,孟青青獨角戲唱着沒滋沒味,腦袋裡飛奔出自己在上城的萬人敬仰,一時間覺得自己有病,便停住不講了。
唐安是底下唯一聽得有味的,他這段時間天天跑來聽,學會了自己名字的寫法,正等着孟青青接着講,就見人蔫了樣站在講台邊。
而到下課鈴一響,孟青青突然又活了過來,健步如飛沖到組長辦公室。
他已經有兩周沒回去享受了,再不回去他就要在曾組長面前哭訴,曾組長要是不給他批條子,他就去找于主任,再不濟,他就沖到副校長那裡去辭職!
畢竟搞潛伏是他心血來潮想體驗低級工作,又不是非熬死在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