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短暫,進公司多年的陳慕起皺襯衫走天下,比起穿了一個月亮色運動服的ella,他算低調。
不過今日ella的運動服退回職業裝束,陳慕突然間發覺,顧總監富二代的大名竟撐過了一月,沒有如想象中離譜垮台。
有人說裝進總監殼子裡的不是顧謹言,也有人說是總監裝謙虛,其實實力超強的。
陳慕不贊同這兩種說法,因為他曾在顧謹言公寓裡看到一屋子缤紛色彩。他問那人彩色的由來,那人說自己在國外是搞純藝術的。
陳慕覺得稀奇,問他為什麼能來他們公司,而不是去搞藝術,顧謹言說他也想,但萬事不由己。
什麼不由己,是搞藝術沒混個總監來錢快吧。陳慕多少懷疑高層挖來的寶,加之睡得腦子迷糊,心裡話就這樣說了出去。
“可搞藝術我更快樂啊,”顧謹言笑了笑,“你放心,專人幹專事,我這種半道出家的,呆不了多久。”
“什麼意思?”
“你認為的意思。”人到三十,顧謹言不至于聽不見對他能力的質疑,也不至于聽見質疑就氣得要撂挑子,他說,“不過幹一行愛一行,該我做好的,我會盡力。”
話裡流露的自信與他主導工作時一緻。陳慕開會坐角落,他的眼睛掃視來開會的每一個人。
有盯着手機消息的,有走神放空的,也有嘴上應和敷衍了事的。這些人不比他用心,他再不想幹,起碼都能一隻耳朵裝着客戶需求,一隻耳朵裝着ella早早做好的産品調研。
于是會議結束後,大家起身,像一顆顆螺絲釘,被分派的工作擰進各自的孔,運轉起忙碌的假象。
“陳慕。”
ella短發幹練,是人們心中慣有的女強人形象,她沖陳慕問道,“中午有空一起吃個飯?”
“行。”
約飯對象是ella的話,陳慕一般不會拒絕,他記起這位喜辣人士吃不慣樓下的水煮餐,主動提議,“要不我們去外邊的老地方?”
“可以。”
老地方口味店,出公司大樓往右直走兩百米,立在拐角處。幾年時間,它從原先的小店面改裝擴充成大飯館,老闆娘還是那個嘴角上有痦子的爽快大姐,店裡炒菜的廚子卻換了一批又一批。
到飯點的時候,店裡已是人滿為患,撲面來的香氣喚醒味蕾,陳慕先來,在前台要了兩個不同辣度的石鍋雞。
其實店裡的招牌菜是魚,可好巧不巧,陳慕和ella都對魚蝦過敏。
“咱倆上次來是一年前了吧。”
率先挑起過去的是後到的ella,她跟陳慕是同期的實習生。
“是,那時候袁芝還在。”
“哼,提她幹什麼,人家早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了。”
袁芝比他倆早一年進公司,愛梳高馬尾,愛笑,愛吃辣。她性格直爽又喜歡幫助後輩,沒幾天就和另外兩個愛吃辣的成為同好。隻是有一點不同,袁芝很喜歡吃魚。
陳慕想到舊事,就會想起那年為生計發愁的自己。有點遙遠和可笑。
ella似有同感,擺出厭惡表情,“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她想往高處走,把我們這些好朋友騙得團團轉,連你都沒告訴吧。”
“我嗎,她不是跟你最要好。”
這個問題問過千百遍,陳慕心道自己摻和他人愛恨四五年,明明最外人,最無辜。
“要好?她早就把我删了。”
沒被删好友的陳慕一愣。
“令人驚歎。”
“你是在誇獎她還是在諷刺我?”ella雙手抱胸,“聊天水平跟以前一樣低。”
“彼此彼此。”
這會兒服務員端着菜喊号,陳慕看ella舉手,然後對着服務員說,“加一瓶冰豆奶。”
友誼還未斷裂的時候,吃辣三人組吃飯像比賽,都搶着點重辣,都被辣得汗水直流。
袁芝吃辣不上臉,嚼着辣椒直呼過瘾,ella跟她拼一口氣,嘴裡冒煙都不肯服輸。陳慕倒沒她倆吃辣當比賽般的較勁,他得喝點什麼,不然待會兒變成猴臉回公司,會招人圍觀。
“喏,給你。”端來的豆奶被ella推到陳慕手邊,“咱倆都認識這麼久了,不用在我面前逞強。”
鍋裡滋滋啦啦,餘熱煎熬着姜片也煎熬着陳慕,他說道,“我這份是微辣。”
“你…變弱了?”ella苦笑一聲,“行,你不要我自己喝。”
時至今日,ella再沒有跟她比試的對手,她喝着冰豆奶,嘗不出一點甜味。怎麼這麼寡淡,她又挑揀雞肉,最後夾了一塊青椒進嘴裡。
辣是一種痛覺,痛在舌尖。ella趕忙喝一口豆奶,心想自己也不如從前了。
陳慕看面前女孩的别扭樣,胸口有點發悶,特意點的微辣也變得沒滋沒味。
也許是廚子換得勤,做菜的配方在一次次的變動中删删減減,不複當年。
畢竟坐在這裡吃飯的人也沒有當年的親密無間,叙舊是前菜,ella吃到一半終于把她的目的問出了口。
“怎麼感覺你現在比剛來那會兒還要寡言,陳慕,你準備跳到哪裡去?”
“ella…你不會逮個人吃飯就問這事吧。”
陳慕猜對了再聚的緣由,他想以一句玩笑逃掉問題,卻被人無情駁回。
“是,我就是希望公司好,我就是有病,我看着自己一點點做起來的地方,我怎麼割舍得掉?陳慕,咱倆認識這麼久了,給我個準話,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問句落在嘈雜裡,陳慕這會兒想起顧謹言的身不由己,心說自己不是什麼喝仙露的救世主,工作又不是結婚,幹不下去總得要跑路。
“我隻能說,該我負責的,我會盡力。”
借用了顧謹言的答案應對,ella沒再說什麼,抹了一把被辣出的眼淚,氣憤地拎包走了。
剩下一個陳慕自認薄情寡義,一邊敬佩ella說話臭,實力強,卻從沒急着找下家,一邊感慨當初的比賽裡,最拼命固執的居然最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