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小荷回教師宿舍時，接到一通電話。
[老師你好啊，我是于雨，你還記得我嗎？高三2班的班長，我辦了個同學聚會啊，你可是我們班主任，來不來啊？大家都很想你。]
高三2班嗎？她的思緒不自覺穿越回七年前。
私立高中的學生交得起那高昂學費就能進，沒有不平衡的重點班，分班隻按期末總成績排名，資源平等。
初來乍到的她被舉薦成高三2班的班主任，為了做好她每個學生都記得清楚，盡心盡力。
于雨是班裡排名靠前的，很優秀善良的小姑娘，幫了她很多，高考成績不錯上了好大學，走的比她遠。
最讓她們費神的就是那個孩子吧。想着她有些哽咽。
那年五月末，她在端午回家和媽媽學包粽子，班裡三十人，她包了三十個，單東退學了，多的一個她想偷偷給那孩子。
雨下了一夜，天不亮她起來熱粽子，找包裝袋時接到校領導的電話。
他們班的學生跳樓了。
她淋着大雨來到學校，看到好多警察圍着血水中央那蓋上白布的人。
查看樓頂監控，她才知道跳樓的是那孩子。
在昨天早上七點左右，周圍沒有别人，排除了他殺，因貪玩爬上圍欄，失手墜樓。
百小荷第一次見到這血腥場面，淚止不住，明明他是個很乖的孩子，為什麼要爬圍欄呢？明明那圍欄那麼高。
如果保安室的鐵門不那麼容易打開，如果樓頂的門鎖死，如果他出意外時周圍有人，他還有救，不會死的吧…
警察打電話給家屬說明情況。
電話那頭的女人很冷靜：[嗯，好的，我會讓人來處理。]
好冷漠。
以前百小荷為那孩子給她打電話，她也是這樣冷漠：
“你好，是張燭的家長嗎？我發現張燭在學校遭到集體霸淩，但他又什麼都不說，您是他媽媽，要不要和他談談？”
[…老師他不願意說，那就是自願的，他有自己的想法，我管不了他。]
她聽了心疼又生氣，是你根本不想管吧！
張燭如果是她的孩子就好了。
為了不影響别的考生，消息暫時封鎖。
因為明确了是意外死亡，警察清理好血迹，救護車帶着屍體離開，把那部摔壞的手機給百小荷，讓她轉交家屬。
百小荷失魂落魄，無法正常工作請了假。
她把手機帶到維修店修理，店裡很幹淨，老闆也年輕好看，她觀察着，想起自己幾年前在網上見過他。
國際程序設計競賽的第一名，天才高中生。
老闆來回看着手機擡頭看她：“這手機，不是你的吧…怎麼都是血？”
她點頭強扯笑容：“嗯，原主出意外手機摔壞了，他讓我跑腿給他手機修修呢。”
老闆松口氣紮了小辮子坐下：“他是我朋友，這手機是我給他的，很久沒見他了，他在哪個醫院？”
她吸鼻子忍住眼淚：“老闆，你等他親自告訴你吧。”
修的很快，她付款拿着幾乎嶄新的手機。
不小心滑動開了鎖，屏幕上是通話界面，最近通話是[媽媽]，點開詳細：未接通，之前的記錄也是未接通。
百小荷腦中閃過她與張燭的點滴，每次她當着他面給他媽媽打電話時，他的身體會明顯顫抖，緊咬着唇，她曾經以為他是害怕，之後就很少這樣，可現在回想起來，那發絲裡的眼睛是亮的。
他一直期待你的回應……
幾天後，百小荷接到醫院電話，家屬已經到太平間接張燭回家，她趕了過去。
她看到張燭的媽媽還有幾個男人，一個和張燭很像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男人對着屍體泣不成聲。
張燭是單親家庭，這應該是張燭爸爸吧，還是第一次見到。
張燭一開始跟着爸爸會不會也是個快樂的小孩呢？他爸爸或許貧窮，但眼淚不是假的，會很愛他吧。
她把手機給了這個男人。
調理好重回2班，張燭的位置還在那靜靜待着，講課時她走到那位置。
凳子下有一支眼熟的鋼筆，她蹲下撿起，沾了一手的墨。
鋼筆壞了，墨水染黑了紅殼子。
“……”
百小荷答應來聚會的事，就在明天晚上。
她請了一天假，找出好久沒穿的連衣裙。
一夜未眠，她睡到晚上穿好衣服，生疏的化了個淡妝。
開車來到一家酒店，在門口看到成熟漂亮大姑娘模樣的于雨。
于雨帶着她走進大包廂，四大桌幾乎坐滿，除了單東都來了，她一一打過招呼，和于雨坐在一起，旁邊還有兩把空椅子，兩套餐具。
百小荷問于雨：“單東不來嗎？”
于雨給她倒飲料，吐槽：“他說他臨時要開個小會，晚點過來，還是和以前一樣愛耍大牌啊。”
百小荷想到自己現在帶的高二5班，班上也有個小霸王，叫吳嶽，看檔案是吳岩的妹妹，那孩子就喜歡和比她小的玩，有三個高一的跟班。
吳岩在左空椅子的旁邊坐着，身着休閑服，左手轉着支油筆，指腹的繭子明顯，于雨把飲料放回轉盤，他有些口渴，伸手拿過來倒了杯。
“大家最近咋樣啊？我是班長我要調查一下。”于雨嘿嘿。
誰先提誰先開口，于雨概括了下自己的情況，同學們也放松了些，坦然分享：
于雨在讀博考研還是學生；吳岩畢業後當了導遊四處奔波；某某找不到工作在家躺平；某某去當了主播不溫不火；某某嘗盡愛情的苦；某某闖蕩演藝圈……
每個人訴說自己的故事時悲喜參雜，可想來能說出來也算是釋然。
菜基本上齊，大家在杯子裡蓄滿飲料酒水，剛要幹杯，包廂的門被誰推開。
“我記得是我買單吧，你們吃飯都不等我的？”單東說着脫下西裝外套。
他的外表早已褪去稚嫩，劉海依舊梳在腦後，隻是校服變成了西裝。
百小荷微笑招手：“單東！好久不見。”
單東在她旁邊坐下，外套搭在身邊空椅子的椅背：“哈哈，老師好久不見。”
于雨給他倒果汁：“單總，瞧你說的，誰敢不等你呀。”
單東把果汁推到一旁，拿了旁邊那空杯子，打開一瓶酒滿上：“我旁邊這位呗。”
他旁邊隻有班主任，但大家都知道說的另有其人，是誰不言而喻。
衆人一起舉杯暢飲，單東别具一格，左手拿起推到一邊的飲料，右手拿酒，一起喝了幹淨。
有同學打開話茬：“大家還記得高考結束那天嗎？”
同學甲開口：“哈哈哈，我記得，那天我們這第一個出考場的就是我們學校的，他現在是運動員啊。”
同學乙找出幾年前記者的采訪視頻：
外貌漂亮的男生健步如飛從考場出來，記者攔都攔不住，趕忙追上去：“同學等等，采訪一下！”
男生回頭看了眼停下。
記者走到跟前，把麥克風湊到他嘴邊，詢問：“同學，第一個出考場，你有什麼想說的？”
男生抿唇眨眨大眼睛，臉紅紅的：“張燭！對不起，你别不理我啊！”
他說完就跑，腿夠快瞬間沒了影，記者呆愣總結：“哈哈，看來是位惹女朋友生氣的同學。”
其他人嘻嘻哈哈下位置到同學乙那看視頻，聲音放到了最大。
單東聽了耳朵不舒服。
同學丙也打開手機搜索關鍵詞：“我記得單東也是第一個出考場的，當年刷視頻的時候，還刷到他和這個同校同學一起進了[高考第一出考場戀愛腦合集]。”
她搜到放大手機聲音：
520盤點那些高考戀愛腦——
第二位就是單東。
記者攔住急忙忙沖出考場的單東，積極采訪：“作為第一個出考場的同學，你有什麼想說的？”
單東趕時間坐高鐵，他搶過麥克風：“張燭，我喜歡你，你等我去找你啊！”
他說完把麥克風扔給記者，扭頭就跑。
之後是下一位。
單東強裝鎮定，臉早紅到耳根了：“當年年紀小瞎說的，還戀愛腦呢，我到現在都是單身。”
于雨翻白眼：“你爸不是急着抱孫子？而且誰不知道你要為張燭守寡啊，再嘴硬下輩子他也不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