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東給旁邊的空碗夾菜:“臭老頭就是閑的慌,急完我學業又急我結婚,他愛幹嘛幹嘛吧,反正我不聽他的。況且守寡怎麼了?我可親過阿燭,你别太羨慕!不等就不等,我等他就是!”
于雨比中指,撕了雞腿放進那碗裡:“偷親一次年年說,我還喂過他呢,你有嗎?”
其他同學跟着起哄,笑他們為張燭争風吃醋,張燭本人知道嗎。
百小荷看他們打鬧,心裡的結有些許松動,原來一直活在過去的,隻有她。
聚會結束,他們一起去KTV唱歌。
幾個同學搶話筒,跑調跑到外婆橋,導緻每首歌都唱得四不像。
單東喝多了沒參與,坐在沙發拿出發黃的日記本,裡面夾着鉛筆,他翻到最後一頁。
吳岩路過他停下:“這是張燭的日記本吧。”
單東頭也不擡,咬着鉛筆思考:“嗯,他讓我寫,我還沒寫完。”
于雨陪着唱了會兒提前走了,她提着在酒店打包的飯菜出來。
KTV對面的大屏幕上是品牌運動鞋宣傳片,主角是今年奧運長跑冠軍門笙。
門笙在宣傳片中平靜講述他這些年的跑步曆程。
她想起小時候和于炎看電視被廣告硬控時,他們就會猜拳打發時間。
有三年沒聯系于炎了,兩年前媽中風下不來床,和爸回了老家養老,沒人給他送飯,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又回到這了,特意打包飯菜給他送過去。
再次走進維修店,她以為自己來到垃圾場:“哥,我來給你送飯了!”
沒回應,可屋外的燈還亮着。
于雨把東西放下,又喊了幾聲,她有些急,掀開前台的垃圾,看到躺在椅子,被垃圾包圍的長發長胡子的男人。
于雨頭疼,怎麼成這鬼樣子了。
她氣不打一處來,踢開垃圾走進前台,電腦還開着,他睡着前應該玩的恐遊,屏幕上是[已死亡]的血色大字。
于雨忍着嫌棄搖他身體:“快醒醒,吃飯了!”
沒反應,她想起于炎睡覺時會打鼾的,手指摸上他滿是泥垢的脖子,沒動靜。
于雨顫着手撥打120,跟着上救護車時她還在抖。
長期作息颠倒,飲食不規律,又受到刺激,心髒受不住導緻的猝死,死于三天前,無力回天。
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于雨想。
于炎這樣的人哪哪都不行,有腦子也不會用,自私自利,還沒孝敬父母就走了,可他也是她的親哥,她的親人。心梗的疼,眼淚抹不完。
收拾遺物時,她看到一張紙:
[所有手機、電腦、支付密碼:123456
如果有人給我收屍,那就都拿走吧]
于雨打開手機,無數消息湧上來:
【燃爆,你停更n天了,遊戲也不上線】
【煮啵,你賣号了?】
…
【燃爆你死了?你和平台簽約離合同結束就這幾天了,快開播堅持一下,不然要付違約金的】
于雨翻看了下視頻,原來網上很火的遊戲主播燃爆就是于炎,怪不得沒爸媽的資助,還能有錢把維修店開到現在,每天吃這些垃圾食品,打遊戲把自己身體整壞了,真活該啊……
她剛發布死亡聲明,立即有了無數評論,有哀悼,也有懷疑謾罵……這些都不重要了,死人不會說話。
于雨不敢告訴年邁的父母,用這些年存的錢給他辦葬禮,于炎生前不愛交朋友,遊戲唯一的好友也離線了幾千天,現實中唯一算朋友的也先他一步走了,沒人來參加他的葬禮。
于雨一身白孝服,抱着遺像走在前面,身後都是請來的陌生人,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她仰頭看無雲的藍天,于炎當年為什麼退學呢?
不知道,隻記得他當年是住宿生,還沒放學書包也沒背,緊緊拿着把風吹爛的雨傘,一身雨水走回家,呆坐在家門口不理人,直到看到媽下班回來,開口就是:“媽,我不想上學了。”
那家即将成為十年老店的維修店徹底關門。
……
嚴啄一開始是嚴家獨子,親生父親是誰不得而知,母親總在工作很少在家,好在有管家阿姨給了他母愛。
八歲那年,母親帶了個男人回來,男人抱着男孩,從此他有了父親和弟弟。
一開始他很反感他們,沒給過好臉色,但他們對他不僅沒有敵意,甚至很好,他的惡意被漸漸磨沒。
就算結婚,母親也不回家。
嚴啄和嚴吻都很好奇,媽媽每天都在外面幹嘛呢?
大學時他在母親的公司實習,畢業後直接入職,關系戶爬的都很快。
他在總裁辦公室坐下那椅子,想起那份好奇,他讓助理找偵探偷偷查自己媽媽。
結果讓人失望,母親真的是在工作,明明她什麼都有了。
偵探查到了她的過去,嚴吻還是第一次知道母親的名字——嚴盼。
嚴盼一開始不叫嚴盼,盼後面還有個娣。
她出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但母親生了七個女兒依舊沒有兒子,在生下她後失血過多而死。
姐姐們大些的嫁人,小些的送人,不大不小的照顧父親養家。
嚴盼生來就長得格外漂亮,兩歲時許給了村長的兒子,成了童養媳。
因村長兒子要在鎮上治病,她又太小隻能在家裡養着。
父親得了村長的錢和囑托,隻能對嚴盼好,從沒被優待過的姐姐們都嫉妒她,又隻能任勞任怨。
嚴盼不在意,隻偷偷去學校聽課。
及笄之年,她穿上嫁衣美如天仙,在各種豔羨的眼神中,踏入洞房。
沒有婆婆和别的親戚,第一年她就有了身孕,村長染了兒子的病氣病死。
丈夫沒撐到她生産,睡覺掉下床摔死。
嚴盼在流言蜚語和娘家人找來前,帶着所有錢走了。
在醫院生下了嚴啄後,她改名字,學着别人做生意。
上天對她似乎格外偏愛,除了生産時的痛苦,這一路都一帆風順。
一年,她攢夠錢開了家小公司,成了老闆;兩年,趕上時機,做的軟件大火,公司越開越大,賺的盆滿缽滿;三年,拿着賺到的錢去擴張業務,什麼軟件都嘗試制作……
五年,一切都穩定了,她開始閑下來,學富二代包養别人,看上了公司的漂亮實習生,意外懷孕就去領證;
六年,在預産期去醫院,線上工作;
八年,帶丈夫孩子回家,辦婚禮;
十二年,合作沒談攏獨自吃飯,喝多了和王恒睡了;
十三年,她難産生下個男孩,難得沒找保姆什麼,選擇親自照顧,居家辦公;
十六年,還是放不下工作,把孩子扔給了幼兒園和托兒所,每個月回來看一次。
…
嚴啄特意去找了那個私生子,沒想到那孩子在睡大街,他的外貌和母親沒多少相似。
把這重大發現分享給嚴吻,沒想到嚴吻直接把他帶到了公司。
那孩子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毫不在意,這點和母親很像。
嚴啄陰謀論,可思來想去,母親隻是單純不想跟他們說吧。
沒人懂她。
那孩子死了,出了意外,可他好那麼年輕,不久前還活生生的,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多少人能接受呢?
落葉歸根,他們放下工作去停屍房給他收屍。
母親僅看了眼走了,讓他們處理。
嚴啄聯系殡儀館,葬禮規模他找母親商量。
找了圈他在樓道内找到母親。
母親面無表情的看向窗外,她紮着丸子頭發型整齊,沒有發絲的遮擋,淚水明目張膽從眼眶流出。
嚴啄敢說,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母親的眼淚。
私家偵探好像說過,那孩子在學校經常被欺負,母親似乎一點都不在意,沒一次為他出面解決過,叫家長不去,不給辦他轉學,就放着讓他被傷害。
多無情啊,可真要無情也會流淚嗎?還是眼睛進了沙子?
沒人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