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手中的動作一頓,臉頰沒來由地紅了起來,耳根也漸漸泛紅:“不好意思。”
其實他倒不是責怪她的意思,隻不過擔心她會介意。
青春期的女孩會比較敏感,或許隻是同吃一個東西就會被認為是“間接接吻”,倘若她也會那麼想,會不會就此定義自己的初吻就這麼被他蹭走了。
這也不是他胡思亂想,剛上初中那會,他前桌是個性格内向的女生,偏偏班主任給她安排了個大大咧咧的男生當同桌。有一回喝水的時候,那男生不知道怎麼搞錯了,直接拿起他同桌的水杯喝了起來,完事後才手足無措地道起歉兒來。可那女孩還是哭了一整晚,第二天老師問後才知道,她認為她同桌的行為就是間接地奪走了自己的初吻,從而對此感到介懷。自那之後她同桌就被調走了,換了個女生。
因為目睹這件事情的全程,蔣汀昱深刻意識到普通男性與女□□往之時是需要掌握一定分寸感的,特别在青春期,尤為重要。
許鹿予從邊上的紙盒裡抽出幾張紙幫他擦拭幹淨叉子,他好心提醒:“幹淨的叉子在旁邊。”
好尴尬啊。她明顯緊張不少,手抖得差點沒把旁邊倒好的水杯弄翻,也不敢再去拿叉子,專心研究起準備好的采訪問題來,委婉擠出一絲笑:“吃一塊就夠了。”
蔣汀昱也沒再說話,隻拐進一側房間後帶上了門,再出來的時候已然換好衣服。
“我找露露姐借了相機,”她支起三腳架後将相機固定好,調整參數、對焦直到相機屏幕出現大小合适的畫面,少年懶洋洋地倚靠在沙發上,長腿交疊而坐。薄薄的眼皮微撩起漫不經心地看向鏡頭,剛剛那件克萊因藍T恤被他換成另一件純白色的,偏休閑風的穿搭襯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清爽舒服,她從相機上探出頭好奇地問:“身為大紅人,應該很多人采訪你吧?”
他漫不經心地“嗯”了聲,本就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若換成是别人,他便不想再搭腔。可說話的人是她,為了和她有話聊,蔣汀昱清隽的眉弓輕挑,腔調缱绻:“這也是采訪問題之一?”
“不是,我單純好奇。”
見她還在搗鼓相機,他清潤的嗓音緩緩而出:“他們的采訪太無聊了,我不感興趣,期待你能給我帶來驚喜。”
“你在每一次采訪上都這麼重視?”
她隻随口這麼一問,卻聽他冷哼道:“想采訪我的人這麼多,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采訪到我。”
怪不得之前都不讓她進來采訪,也算是因禍得福?
相機咔嚓一聲,她将照相切換到錄像。
面對這些,蔣汀昱已是遊刃有餘。許鹿予在他面前坐下來,她腿上放了一沓的資料和筆記,看樣子是下過很多功夫的。
和以前那些采訪的人不太一樣,她并沒有大肆地從他表面上的榮譽下手,更多的是對于未來三年有什麼打算,比如職業規劃、目前可能會碰到的難題等等。
太過普通的采訪無非就是問問他的學習方法、平時都幹些什麼,巴不得把他的生活習性全都公之于衆,他覺得索然無味,畢竟同一套學習方法,并不是放在誰身上都能奏效的,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人生軌迹,把自己的人生過得有趣才是最重要的。
“目前取得的這些成功對你的下一步計劃會造成束縛嗎?”
“還好。”蔣汀昱面對鏡頭:“我習慣給人生做減法,人生不長,真正能束縛住你的少之又少,往前看永遠不是一件壞事。”
……
采訪接近尾聲,許鹿予再次調整相機:“謝謝蔣汀昱的回答,那麼最後你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他卻笑了,帶着厭惡世俗的無所謂:“對誰說?如果是送給所有人的話就算了吧,素未相識之人說的話,人們一般都不怎麼會放在心上,更何況我也不是什麼知名人物。”
這很符合他的性格,許鹿予也不意外。為此次采訪畫上句後點了點頭:“行,今天的采訪很愉快,謝謝你的配合。”
兩人站起身,對準鏡頭簡單握了個手。結束後,她彎下腰去收拾擱置在沙發上的材料。他的視線再次落在了她脖頸的那個印記上,隻見她将頭發捋到耳後,又用發尾覆壓在上面,有意無意地去遮擋它。
蔣汀昱注意到這個細小的動作。他并不覺得那是什麼很難看或者很吓人的東西,因為那并不是她的錯。
在她準備去收拾相機的時候兀然出聲:“你剛剛問我有什麼話要說。”
許鹿予先是一愣,後回答他:“是的,如果你還有要說的話,直接對着鏡頭說就好了,回去之後我整理一下,把這一段剪輯到尾聲之前。”
他望向鏡頭,視線卻越過其落到了相機後正在調整設備的她:“小時候我被人鎖在房間經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幾分鐘,至此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疤。那時身邊沒什麼人站在我這邊,乃至後來我都鮮少能找到與此共鳴的人。很長一段時間,我認為它很醜陋,随着年齡增長,我逐漸意識到那并不是我的錯……”
這段描述莫名地熟悉,許鹿予聽着有些恍惚,仿佛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那個号啕大哭卻無人理會的小女孩,她跌跌撞撞地尋求幫助,撲面而來的隻有責怪和鞭子。
她的思緒輾轉片刻,聽他說完後才被拉回現實。
這段話他說得比前面任何一段采訪還要長。
末了,趁她收拾東西的時候,他望向她添一句:“最後這段不要剪進去,是送給你一個人的,當作是——”
“當作是你幫地瓜忙的答謝吧。”
答謝就答謝,還把自己的傷口亮出來,是在鼓勵她直面自己的傷疤嗎。
“你過來看看照片拍得怎麼樣。”
蔣汀昱颔首,斂住神色來到相機前。正巧看見鏡頭中的人正微垂着眸整理剛采訪好的材料,她的睫毛烏黑濃卷,表情極為認真,金黃色的夕陽落下灑到她的黑發上,靜谧得像一幅渾然天成的畫。
好看的女生他不是沒碰到過,隻不過她總給他不太一樣的感覺。比如她獨一無二的真摯,又比如她采訪時切入的方向等等,以及他想起,前段時間被人傳到網絡上的那個視頻裡,她是如何勇敢制服那個中年男人的……
據他所知,這所報社算不上特别知名權威,她這種身份頂多也隻算是去曆練的,這份既沒工資也得不到學分的苦差,她竟做得甘之如饴。
眼前的女孩如一株熠熠生輝的向日葵,溫暖向上,肆意生長,是那麼地動人、充滿着生機活力。
他的心被牽動着,下意識地摸到快門鍵咔嚓一聲定住了一張。
許鹿予聞聲擡起頭:“怎麼了?”
查看相冊的人神色淡然地回了句:“摁錯了。”
說是看相冊,其實這麼多張照片裡,隻有最後摁錯的這張才是他最想要的。
許鹿予也沒多想,繼續低頭整理材料,生怕有什麼遺漏的步驟。
時針指向六點鐘方向的時候,蔣汀昱将她送到樓下等公交。太陽懸在半山腰,一半青山一半金山,這個點城市中的空氣清爽不少,風徐徐而來拂去白日的燥熱。
車緩緩停靠,她一瘸一拐地跳上車。蔣汀昱手中拎着一堆工具,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也跟着上了車。
她下意識地拒絕:“哎你不用送我的——”
車門已然關上,突然啟動的車有慣性,為了防止她跌倒,他抓住她纖細的胳膊,輕描淡寫:“我可不會丢一個瘸子獨自上公交車。”
許鹿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