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禁止大聲喧嘩。徐宋這響亮的一巴掌惹來不少自習同學的目光,蔣汀昱走在他們身後,漫不經心地提醒倆人:“别鬧,在圖書館呢。”
兩人噤了聲。蔣汀昱将手中的羽毛球拍和校服外套丢進存放箱中,挺拔的身材上随意套着休閑T恤與灰色的束口運動褲,搭配黑色的鞋,指關節泛着紅,在光下顯得皙白可人。
沒一會兒,徐宋和陳澍楊就嫌棄這屋裡有味道,兩人又推推搡搡地挪到旁邊那屋去了。
蔣汀昱掃一眼自習室内的空位,最終将目光鎖定在許鹿予那個方向。
坐在角落的女孩正垂眸專注地算題。因為長得清瘦,校服在她身上襯得略微寬一些卻一點兒也不病态,反而很襯她的樣貌。明朗的眉峰與柔和的長相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淡淡的卧蠶微微泛紅且打扮得很清爽。她寫題時将兩鬓的頭發都别到了耳後,隻留幾捋勾着一定弧度的劉海,精緻如洋娃娃的側臉像被融進了柔和的霞光中,顯得肌膚清澈透亮,仿佛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同學,讓一讓。”
身後有人輕推了一下他,他回過神來低聲道了句“抱歉”,竟因為站在這看她愣了神。
自習室裡的人其實不多,蔣汀昱卻徑直來到她對面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來,也不着急将教輔拿出來,隻靜靜地觀察對面的人好一會兒。
她将一隻手撐在頸項處,另一隻手緊握着筆在草稿紙上寫得沙沙作響,全然沒察覺到對面有人坐下來。
必修一的數學教材放在她右側,停留在第三章函數的内容。她正前方是粉紅色的文具包,上面印個小熊噗噗的圖案。
他忽地想起昨晚撿到的那個挂墜,于是掌心朝上,用食指和中指的指關節輕敲了一下桌面。
許鹿予再度以為是範範,滿心歡喜地仰起頭,卻見是蔣汀昱,又漸漸攏起笑,疑惑地蹙眉,用表情問他要幹什麼。
隻見他從黑色書包内摸出手機,示意她看消息。她左顧右盼,确定監控不能照到自己這才從包内摸到手機,解鎖查看他發的消息:“你的書包挂墜在我那。”
原來是在他那啊。昨晚回到家後她才發現沒了,那可是範範送給她的第一個禮物,她以為掉路上了,一大早地就起來原路返回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她還懊惱了一整天。
許鹿予心急如焚:“那你現在還我吧。”
他卻眉弓微挑,回她:“既然我撿到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瞧這話說的。他指不定是踩到狗屎運恰好撿着的,不然哪有什麼苦勞?
見她遲遲不回,蔣汀昱又發一條:“幫我解道數學題,做出來了就還你。”
她爽快地答應下來。數學可是她的強項,初三競賽時還拿到過一等獎呢,隻不過中考失利,否則中考數學滿分的公布名單裡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蔣汀昱從數學教材中抽出一張空白作業紙,在上面唰唰唰就寫了幾行字,随後将其往她那推過去。
其實這是夏蓮在實驗班最近一次授課結束後專門針對他們進度留下的競賽題,肯定不算簡單。
許鹿予拿起作業紙後粗掃一眼題目,覺得似曾相識:已知f(x)是定義在R上的奇函數……
她眉頭微蹙,找出草稿紙演算起來,塗塗寫寫解了大概半個小時之餘才解出來,将自己的解答過程推給他:“寫完了。”
蔣汀昱自上而下大緻掃了眼,草稿紙上是滿滿一頁:依題意,f(x)在R上是增函數……綜上所述,要同時滿足以上條件的話,a的最大值是-5/7.
整體看下來思路其實很清晰,令他驚訝的是,她居然還用到後面才學的導數内容,這讓他不得不懷疑她沒進實驗班是不是因為其他科目都接近不及格。
他拉開椅子在她身側坐下,把紙鋪到她面前,手指停在上面第五行的步驟:“這一步,是怎麼得出來的?”
“哦,我的解題思路是,先從函數奇偶性和增減性下手,然後将它處理成關于a和t的不等式……”許鹿予将自己寫的東西環環相扣,然後很順利地得出他說的那個步驟。
他緊緊盯她好幾秒後才開口:“中考滿分的南江縣隻有兩個,其中一個是陳澍楊,你是另一個?”
說來慚愧,她并不是。
許鹿予止住聲,企圖轉移話題:“你就說這樣算做出來沒吧。”
見她不願意回答,他也沒繼續追問,松口解釋:“這題是夏老師出的,答案還沒公布,明天你自己去問她對一下吧。”
她點點頭,又朝他伸手:“我挂墜呢?”
蔣汀昱斂住神色,口吻淡淡:“還在我家,明天給你拿。”
靠門處的窗戶突然被推開,站在外邊的範範正背着斜挎包喜出望外地朝她揮手:“鹿寶鹿寶!”
看見是範範,許鹿予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和他說話的語調也輕快不少:“行,那你明天别忘了,我得先走了。”
她邊說着邊将必刷題和必修一課本一同塞進書包,看得出來喜悅感都快溢出她的動作了,這怎麼和見到自己的反應完全不一樣呢?他剛進門那會兒她可不是這副表情,和跟他有八輩子仇似地,和京劇臉譜似地,一秒一個樣。
他真想在這個時候突然給她來一句“小挂墜不還你了”啊。
許鹿予整個人都快要飛奔起來,腿窩不小心勾開椅子,冒冒失失地差點沒撞上後邊的書架。
蔣汀昱實在看不下去,語重心長地來了句:“你慢點——”
他正準備起身,腿卻被東西纏住,整個人往後邊傾斜而倒,眼看就要撞上書架,好在許鹿予反應快,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衣袖将其摟了回來,順勢抱住其腰身。
被抱住的人身子一僵,垂眸望去,原來纏上他的是她書包上的帶子。
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令他心頭一滞,淡淡的檸檬味争先恐後地撲入鼻中,他的呼吸開始紊亂,偏偏那帶子死死纏着他的腿不好解。
倒是她一臉平靜,微躬下腰認真耐心地幫他解開帶子。
真該死啊,心跳速度怎麼突然升得這麼快……
十幾秒的時間裡,好像全身的血液都開始集中往頭頂沖,體内開始沸騰起來,他的耳根也不由自主地開始漸漸泛紅。反觀身側的人,她手指自然、靈活地繞過線,邊低聲嘟囔:“怎麼突然給纏上了……”
許鹿予纖細的指尖無意劃過其黑色運動褲,一陣癢意掠過。他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慌亂地将其推開,拉開兩人距離,語氣生硬不自然:“我自己來解。”
有她剛才的幫忙,他很快就解開那惱人的帶子。
許鹿予迅速拉上書包鍊子,一溜煙地往門那邊跑去,留下内心獨自瘋狂打架的蔣汀昱。她挽上範範的胳膊,讨論起一會去吃美宜佳的關東煮。
他的視線不由追随漸遠的身影:相比于自己的慌亂,她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