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遊陪女兒進行新生報到後就匆匆趕了回來，是位發型是地中海的物理老師，人看起來還算和藹。

他回來的當天，就在晚自習上課後拿着花名冊走到講台處：“範熙子，沈舒望，許鹿予，高涵，遊池……念到名字的來我辦公室。”

一行人三三兩兩走進公共辦公室，熱鬧地打成一片。老遊挑了個最中間的位置坐下，路過的老師見此陣勢開玩笑地來了句：“老遊，上朝啦？”

乍一看，轟轟烈烈地确實和皇帝召集衆臣商讨緊急事項的場面沒差。老遊笑眯眯地喝一口茶，将茶杯挪到右手邊，悠閑地和那老師搭話。前面幾個男生推推搡搡地，都不願意坐在老遊附近。不多時那裡就空出兩三個位置，許鹿予還在和範範聊天一時沒跟上，原本也想挑遠一些的位置方便講悄悄話，可放眼望去，哪還有空的理想位置？

老遊招呼她倆分别在自己左右兩側的空位坐下。巴不得黏在一起的兩人扭扭捏捏地分開，相對而坐後互相擠眉弄眼。

“我大概了解過咱班的情況，在座的呢，都是班上成績不錯的同學，把你們叫來也是看你們初中都有過擔任過相關班幹部的經驗。高一九門課，你們各自讨論一下，自己看着選？”

老遊語氣很随和，在座的面面相觑，空氣安靜一兩秒，倒是幾個男生先起了頭，激烈地讨論起來。

目前為止他們接觸到的老師不全，數學老師夏蓮、英語老師何瑾……

夏蓮無論授課方式還是在私底下行為處事的風格都很溫柔，大家都争着搶着要當她的課代表。

何瑾雖也是女老師，那差别可就大了。留着短發很幹練，不苟言笑。他們說她是實驗班的标配老師，隻不過19班運氣好，有幸沾了實驗班的光，也享有這大好的資源。但就沖何瑾嚴格這一點，許多人都避而躲之，唯有範範托着下巴天真遐想：“我就覺得何老師挺好的呀，能成為她的課代表我會很榮幸。”

其實這種事确實講究眼緣和磁場，注定有緣分的人無論周圍環境有多不利都會被綁在一起。

讨論到後面，他們索性都不可開交地吵了起來。許鹿予也想加入這場争吵湊湊熱鬧，正要插嘴時，老遊卻先她一步出聲：“看來你們都很喜歡夏老師啊。不然這樣吧，你們幾個當中誰的數學成績高誰來擔任。”

此話一出，許鹿予已經到嘴邊的話又被她硬生生地咽回去。

可能是班主任向來給人嚴厲的古闆印象，幾人都不敢選老遊的物理。許鹿予輪到最後隻能接受别人不要的職位，如坐針氈地摳手指上的倒刺，将自己弄得刺撓不說，還成功收獲老遊的物理課代表職位。

對面的範範自然成功競選到英語課代表。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老遊應了聲：“進。”

進來的是蔣汀昱。他抱着一摞物理作業本走了進來，彎腰将其放到老遊的工位上：“老師，這是上周的作業。”

“好的，辛苦汀昱。對了，這是19班的物理課代表許鹿予，你和她交代一些工作内容。”

蔣汀昱的視線若有所思地落到她身上，薄唇微動：“沒問題。”

他走了過去，其他人都散去回到教室。許鹿予與範範依依不舍，但她沒有什麼理由留在這，現在是晚自習上課時間，隻能先回去了。

“數學女王許鹿予。”

耳畔傳來清朗的嗓音，蔣汀昱的聲音很低卻很好聽。

他走到自己身側的時候，許鹿予甚至有那麼一瞬的微愣。不知為何，“數學女王”這四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會如此自然且……好聽，一點兒也不違和，就好像她本身就是女王，而他在她的世界裡扮演忠臣一角。

有些人開玩笑的時候，總喜歡帶着玩味去念出給别人取的外号，而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卻真誠又帶着欣賞的。

蔣汀昱懶洋洋地背靠欄杆倚在那，整個人都顯得松弛。他眼尾上瞭，視線往她那掃，笑：“怎麼跨國當起物理女王來了？”

他開玩笑的口吻令她内心舒服不少，許鹿予的手掌漫不經心地托着下巴嘀咕道：“我這不是也……嘗試嘗試物理嗎。”

這句話說出，她不心虛是假的。

“是不是老遊說，數學最高分才能當課代表？”

許鹿予沒反駁，默認。

“那你沒有争取？”

其實大部分班主任的這種做法都相差無幾，因為這是為了防止吵起來的最佳解決方法。

蔣汀昱恨鐵不成鋼地“啧”了聲，長喟道：“許鹿予啊許鹿予，他又不是真的皇上，提意見又不會被當成違抗聖旨拉出去砍頭。怎麼這時候你慫了？”

臨陣逃脫是本能。許鹿予深吸一口氣：“我隻是覺得……我還不夠格。”

蔣汀昱偏過頭去，狹長的眸垂下後極為認真地落到她身上，勾唇淺笑：“那你認為，女王會在上位前懼怕自己愛護不好子民麼？”

她甚至都沒一絲猶豫，就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會，因為她有坐上寶座的能力。”

“你說得不錯，任何一位女王能走到那個位置肯定是有一定能力的。”他頓了下，轉而對她道：“你也一樣。”

蔣汀昱轉個方向，面對她：“你不是為了分數而去學數學的，而是因為喜歡數學才把它學好的，不是麼？”

她不由琢磨這段對話的意思。

蔣汀昱的态度讓她想到印度電影《三傻大鬧寶萊塢》的主角蘭徹，因為熱愛，所以追求。就像上回在夏老師面前，他不像别的同學那樣喜歡和她暗暗較勁，即使做錯他也能拉下身段來虛心向她求教。

他更像是會為喜歡的東西而不懈追求的人。

實驗班的學生向來有優越感，他們經常會認為自己高人一等。于他而言分數似乎并不是那麼重要，與其去硬學一門課，不如讓自己愛上它。

在這爾虞我詐的學府中，能做到這點是很不容易的。

在她思索的片刻，蔣汀昱一改剛剛認真的樣子，反而帶上慵懶的腔調強行将其思緒拉回現實：“還是說——你該不會是為了接近我才去選的物理課代表吧？”

她忍無可忍地踩他一腳：“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晚自習的教室喧鬧不已，與安靜的辦公室如兩個世界。寫題的間隙，許鹿予開始走神，再次陷入思考：蔣汀昱是對自己失望了？

可為什麼會在乎他有沒有對自己失望……

想了好一會兒，她才承認自己是有點懦弱的。

她不敢舉手說自己因為十分熱愛數學且有天分想争取當課代表，因為成績單上的數學中考成績低得令她擡起頭來。可她的想法又那樣熱烈，倘若真的可以，她就能有更多的機會與夏蓮接觸，探讨些她喜歡的數學問題。“天賦”這個詞太神聖，她擔當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