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隻過了三分之一納秒,渦輪狐狸就意識到為什麼他們會急着逃離。
它的正下方,是散發着毒瘴和酸蝕氣體的鏽海。
閃電在離子雲中閃爍,氣流相互碰撞,産生摧枯拉朽的飓風,旋轉着卷起金屬砂礫,宛如湧動的海嘯。
鏽海。
塞伯坦人都望而卻步的鏽海。
從沒有哪個腦子正常的人會踏足的死亡之地。
雷電交加的烏雲将渦輪狐狸淹沒,氣流中細小顆粒撞擊在它的光學鏡和外甲表面。它想要伸手護住自己的臉,這個想法産生的刹那,它的機體忽然開始變形,雙手出現在它的面前。鋒利的風刮擦過它的外甲,發出摩擦和撞擊的碎響,無數離子拉扯着他的電路,帶來針蜇般的刺痛。
渦輪狐狸交叉雙手,保護腦袋,試圖阻止一些金屬沙塵灌進它的嘴裡。
它的胳膊撞擊到了一塊堅硬的岩石。
不,不是岩石。
——那是晶體。
成千上萬的結晶形成尖銳的峭壁,體積龐大,棱角分明。刺狀晶體宛如巨獸的獠牙、聳立的尖刀。在鋪天蓋地的離子風暴中,完全無法看到整片晶體森林的全貌。
砰——
晶體銳利的尖角撞在渦輪狐狸腰部。
它被撞得在空中翻轉,跌向另一個方向。
撞擊産生的沖擊力讓它機體内的所有線路在瞬間粉碎,它掙紮着,下意識的伸手抓向那些從眼前飛掠而過的晶體。
随後,它的手腕軸承也被撞斷了。
晶體碎末宛如星光般散落,氣息系統的每次運轉都會将空中的鐵砂帶進喉嚨。渦輪狐狸大口喘氣,剛得到不久的塞伯坦人嘴巴已經有無數處破損,大小不一的碎片同時下墜,好似一場晶瑩的酸雨。
它的背部撞碎了更多的晶體。
幸運的是,沒有一根晶體刺進它柔軟的腹甲,或是将它整個機體洞穿,挂在高空中風幹。
下一刻。
它重重地摔在某個平面上。
劇痛奪走了它的意識,它一動也不能動。
在不久前,它剛經曆過火種剝離,撕心裂肺的痛苦仍然停留在它的火種内,然而現在,它又墜落高空,活生生摔死。
它為什麼要跳下那座軌道站呢?
為了一線生機?
但此刻,它的那份“生機”淹溺在了鏽海裡,無迹可尋。
渦輪狐狸能聽到自己機體内部的零件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在它撞碎第一根晶體的時候,齒輪就已經折斷,多處挫傷讓它的機體幾乎化為碎屑,元件供油系統也随之破裂,能量液不受控制地從它的外甲縫隙中溢出。
它像是某隻被陸行鳥一腳踩碎的脈沖鼠,唧唧叫着吐出最後一口氣。
或者是寒霜鹫抓到的某隻倒黴的石油兔子,從空中高高抛下,每一片外甲都摔成碎片後,還要被啃食幹淨。
渦輪狐狸擡起爪子——
右手。
頭頂上空,雷暴雲團聚着,遮擋住所有的光線。渦輪狐狸還想在徹底關機死去前最後看一眼朝陽,但濃密的雲層卻将一切隔離在外。
鏽海的底部,隻有一望無際的金屬砂。
砂子厚厚地淤積在海床上,呈現出一片毀滅般的灰黑色。
雲中不停出現閃電,碰撞的電荷形成一道道的枝狀閃電,照亮那些鏽海底部的結晶,又在一瞬間消失。
渦輪狐狸忽然回想到錳鐵山脈頂部的群星。
黑夜中,那些星辰總是明亮而清澈,甯靜地照亮它的前路。
盡管它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從始至終都孤身而行,星光也一直陪伴在它的身邊,從未離去。
它隻是一隻偷了一輩子垃圾的渦輪狐狸,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會不會有别的渦輪狐狸出現在這裡,從它的屍體中偷一些能量吃?
如果它還有能量液的話……它很樂意被一隻渦輪狐狸帶走,盡管是作為食物。
這樣世界上就會少一隻餓肚子的渦輪狐狸。
渦輪狐狸張了張嘴。
這難道就是……
“死亡嗎……”
它的發聲器吐出極其微弱的聲音,就連它自己也沒聽清。
渦輪狐狸的光學鏡逐漸失去聚焦,電量耗盡,機油和能量液從它的體内流幹。
鏽海底部的寒冷包裹住它,它的系統因為低溫而自動關機。
再見了。
“普神啊,這是什麼……”
渦輪狐狸的音頻接收器捕捉到一絲響動。
一個影子接近它。
渦輪狐狸吃力地開啟光學鏡。
鮮明的白色、藍色和黑色映在它的視線中,後方是煙灰色雷暴雲,悶雷和閃電相互交錯,永不停息。
閃電照亮了塞伯坦人的黑色的頭盔,以及頭盔上方兩根對稱的天線。
“你還活着嗎?”塞伯坦人問道。
這大概不是夢境,渦輪狐狸想。
“你是汽車人還是霸天虎?”塞伯坦人說,他的聲音遙遠而模糊,湛藍色的護目鏡卻宛如星海般明亮,“醒醒。你可不會想要在這個地方休眠關機……”
什麼汽車人和霸天虎。
“我沒有看到你的派别标志,難道是中立派,或者拾荒者?希望你醒來之後不要給我一槍。我不能就這麼把你留在這裡。不管是什麼維持着你的系統運轉,你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迹。”
或許我已經死了。
渦輪狐狸感覺到自己的下颚被拉開,接着,它的口中出現了一塊冰涼的東西。
“能量塊會幫助你恢複。”塞伯坦人說,“我隻剩下這麼多了,現在戰事吃緊。”
渦輪狐狸的下颚又被合上了。它的舌頭觸碰到那個物體的表面。
這是……
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