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奇怪的一件事就是,這些塞伯坦人明明身為變形金剛,卻執意要用自己的雙腿行走。
他們拖曳着疲倦的、緩慢的步伐,腳底與地面刮擦,碰撞,形成枯燥而單調的節奏。
就像他們根本不會變形一樣。
或許……
并不是每個塞伯坦人都會變形?
光星走進城市,遠遠地避開塞伯坦人,盡量貼近破敗的建築物,隐形在黑暗中。
不要被塞伯坦人發現,不要被塞伯坦人發現……
不要在這裡變形……不要被發現……
光星在心中默念着。
塞伯坦城市中居住的人不喜歡渦輪狐狸。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對任何長着爪子的動物舉槍,剝掉它們的外甲,将裡面的能量抽幹淨。
所有人都知道,渦輪狐狸是不怎麼聰明的小型捕獵者,處理器簡單,并且很容易被捕殺。
靠近塞伯坦人的城市是很危險的事。
但是……
預想中的目光和追打并未到來。
沒有人注意到光星,也沒有人将視線放在他的身上。
那些塞伯坦人……
他們遊蕩在路邊,似乎沒有任何目的地,在陰影的遮蔽中,甚至連身影的邊界都變得模糊,機體也開始散發鏽蝕的氣息,如同早已經變成了活死人,被遺忘在城市的邊緣,失去了尋找食物的希望和動力,被絕望和頹敗覆蓋,胸膛裡隻有火種還運作着,生命之火随時都有可能熄滅。
光星繞過幾條幽深的、狹窄的街衢,一條無人的階梯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條階梯似乎通向深淵。
下方是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洞,在光學鏡無法捕捉的深處,蕭索的風聲嗚嗚嚎叫着。
光星站在階梯邊緣,火種裡湧現出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他的潛意識在抗拒踏進深淵。
但是,隻有從這裡下去,才能找到爵士。
光星深吸一口氣,讓潮濕的空氣進入自己的氣體循環系統。
階梯的表面有些濕潤,覆蓋着酸雨侵蝕的痕迹,似乎雨水在不久前剛降臨過一次,鐵鏽沿着金屬階梯的縫隙蔓延,空氣中彌漫着凜冽的味道。
地表的建築隻是這座城市的冰山一角。
地下的部分才是塞伯坦人真正生活的地方。
不知道他們打算對爵士做什麼實驗,光星心驚膽戰地想。
不會是和震蕩波的手術一樣吧……
光星走了下去。一節節台階通向一個未知的世界,即便是頭頂的星空,也無法照耀到這片城市的所有角落,偌大的地下城仍然充滿黑暗與死亡,就像在其中苟延殘喘的塞伯坦人一樣。
腐蝕性的雨水在暗巷中彙聚,倒塌的建築被擱置在原地,無人打掃,無人管理,建築物上的燈條不再明亮,或許也從未被點亮過。
光星逐步向下,不少建築物排列在階梯的兩側,不過,似乎已經幾百年都沒有使用過了,櫥窗的玻璃反射出暗淡的顔色。建築低矮,斷裂的、倒塌的金屬牆體宛若蔓生的水晶,擠擠挨挨,橫七豎八地堆砌在地表與地下銜接的空間。
越向下走,頭頂上方的空間就變得越寬闊。逐漸的,穹頂變成了一團模糊的黑色。
突然,光星踩到一塊金屬。
他低頭看去。
那是……
金屬零件?
不隻是零件,還有……
塞伯坦人的胸甲!
外甲被拆了個幹淨,火種也不複存在,隻剩上半身,沒有雙腿和胳膊,機油在嘴角凝固,幹涸,頸部扭曲地歪斜着,像是變形剛到一半,就被人撬走了變形齒輪。
光星猛地向後退了一步。
死去的塞伯坦人向前方滾落而去,牽連着朽壞的電線,鏽蝕的零件,跌跌撞撞從金屬台階掉落。叮叮當當發出一連串巨大的聲音,響徹整個地下通道。
光星差點沒跳起來。
他立刻擡起頭,看向黑暗之中。
前面……
排布着更多的屍體……
零零落落,橫七豎八地堆疊在一起,外甲的塗裝顔色随着生命逝去而完全消失,一個疊着一個,堆積在階梯的底部,手臂和腿甲毫無規則地擁擠在一起。
陽光也無法觸及的地底世界,如同一座死氣沉沉的墓窖,幾處霓虹燈光在灰暗中陰森森地亮着。
這裡就是那幾個拾荒者提到的地方。
地下城。
貧窮、荒涼和沉降下來的酸雨一起腐蝕着地下世界的每個角落。
光星隐遁在黑暗中,像隻躲避天敵的渦輪狐狸。
他該從哪裡找爵士?
簡直就像在茫茫平原上找一口能量井。
這座城市,地底比地上的面積更大。死去的機體被随意地棄置在街上,機油将地面塗抹得肮髒不堪,污穢的痕迹一路蔓延到牆根,建築物斑駁暗淡,與屍體别無差異。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巷暗渠中遊蕩着,時間飛快地流淌而過,他看到了數以十計、數以百計的屍體和流浪者,有的時候,躺在地面的塞伯坦人可能并沒有死,他們隻是失去了生的希望。光星努力避免在黑暗中踩到任何人,越向地下城的深處走,空氣就變得越惡劣。
一層酸霧浮在半空,似乎是城市排放出的廢料,也是一陣将死的氣息。
光星有些走不動了。
他感覺自己很快就會變成無數個躺在地面等死的人其中的一個。
他的步履越來越慢。
手臂裡的芯片傳來一陣滾燙的幻覺,催促他向前行走。
可是逐漸的,這種幻覺也不再能為他提供任何能量。
他到底怎樣才能找到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