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向南遷徙的雁群發出凄厲叫聲,在夜空中劃過人字行迹。
城牆垛口上每隔十米便燃燒的火把隻剩下零星幾支,士兵三三兩兩坐在下面。
“真是衰啊。偏趕上這個時辰換防,前半夜和張都頭喝酒,本想直接睡過去。”陳甲一臉怨氣地嘟囔着。
邊上的同袍要麼發呆,要麼哈欠連天,還有兩個直接呼呼睡了過去。隻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兵看着他問道:“陳哥,他們說潭城失守是因為有人做了内應。這是真的嗎?”
陳甲一巴掌拍向小兵的腦袋。“都是哪聽來的小道消息?”
“大家都在傳。要不是小嚴将軍打回了子荊關,冀州就要丢了。”小兵一臉委屈地摸着腦袋。
“誰知道呢。潭城守将都被斬了,知州也被罷了官,那些衛兵是死的死逃的逃。按說潭城常年在抗擊景國的最前邊,沒那麼容易就被攻破啊。”
旁邊一個老兵接過陳甲的話頭說:“要不是潭城這事,咱們也不至于大半夜還在這睡不了覺。籼城在兖州,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硬是被弄得全城警戒。”
陳甲道:“嗐,誰讓咱臨着沉蛟塹呢。要我說就是上頭那些人膽小怕事,景國要是真想打,籼城哪會安穩這麼多年。”
小兵似乎覺得哪裡不對,但又不知該反駁些什麼。
就在這時,角樓處傳來了連綿的号角聲,響徹夜空。緊接着,便是馬蹄奔騰,在地上踏出了沉悶又驚促的節奏。
“嗖”一聲,羽箭擦過了他的耳朵,落在對面的城垛上。
小兵還沒反應過來,陳甲和旁邊的老兵卻都一骨碌翻起身來。
接二連三的箭射向城牆,陳甲抽出刀将一支箭打落在地,高喊道:“敵襲!”
所有人都被驚醒了,迅速跑動起來。有人去拿火把,有人拔出佩刀,也有的臉上滿是倉皇,不知所措。
小兵壯着膽子從城牆邊向下看去。隻見火光中一片黑壓壓的盾牌立起,射手站在後面,不斷輪換瞄準着城牆之上。一裡之外,景國騎兵的鐵甲在黑暗中泛着凜凜寒光。
“兄弟們快拿弓箭——”陳甲一把抓住小兵的領子,将他扔向旁邊。“擊鼓傳報。敵人已兵臨西城門下,全城戒備。”
陳甲說完往女牆下縮去,躲開一支剛剛射上來的利箭,而城下的敵軍已經開始架起了雲梯。
小兵見狀抖如篩糠,手腳并用地往外跑,沒跑多遠便聽見鼓聲響起。“咚咚——”和心跳的聲音一樣急促又沒有間歇。
城中一時火光大亮。
小兵回頭看了一眼城牆,陳甲已不見蹤影。
之前和他們一起聊天的老兵被翻牆而上的敵軍一刀捅了個對穿。血花飛濺,老兵雙目圓睜,一動不動地瞪着他。
小兵腳下一滑,從城樓石階上摔了下去。
兖州,殷平衙署。
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嬌豔舞姬旋動着纖細的腰肢,一路轉到了主座男子的旁邊。
那中年男子目露春光,一手摟住小蠻腰,一手摸上舞姬的胸前的薄紗。舞姬雙靥透紅,斟酒的動作卻沒有停。
“平日醉仙樓的媽媽可是将黛羅看得像眼珠子一樣緊,尋常人千金難買她一夜。吳大人若是喜歡,今夜就讓黛羅留下,好好安撫您一路的舟車勞頓。”坐在左側下首的兖州知州方嘯鳴笑着說道。
初見吳庸他便想這個朝廷派來的監察禦史怕是個紙老虎,如今再看他的眼神,更加确定此人實屬酒囊飯袋,沒什麼威脅。
吳庸聽見方嘯鳴的話,帶着醉意心不在焉道:“方大人如此好意,怎敢不心領。隻是還需以朝廷要務為先。”
方嘯鳴道:“自潭城失守後冀州邊防便成了重中之重,嚴侯已趕去了子荊關,您便是去了冀州隻怕一時半刻也見不到他。何不在我這裡多留幾日,反正兖州也在您此次監管的範圍之内。”
方嘯鳴一邊說一邊對黛羅使了個眼色。黛羅倚進吳庸懷裡,也不說話,隻含情脈脈地看着他。吳庸心裡一癢,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方大人說得有理,我等也不便妨礙嚴侯整頓軍務,索性在這裡等等。隻是要多叨擾方大人了哈哈。”
方嘯鳴舉起酒杯對吳庸一敬。“下官必定好好款待,讓大人不虛此行。”
這一夜賓主盡歡,自不多言。
帝京,樓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