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煊面色不虞地從求索居的書房出來,向自己院中走去。
每次都是這樣,明知父親的性子,卻不得不和他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何苦來哉,不是早就不期待從他那裡獲得認同了嗎?
擺脫家族桎梏,潇灑行走江湖,或許就是一個隻能藏在心中的夢。樓煊不由自主想到了戚江雪。
那女子雖身陷囹圄之地,他卻在她身上看到了一腔孤勇,帶着輕微的冷意,将周遭名為“從來如此”的侵蝕隔絕開來。
樓煊的思緒停了下來。前方站着一個紫色身影,看上去已在他門口等了許久。
“你怎麼在這?”樓煊看着眼前的少女問道。
樓鳳台向來被視作京中閨門的典範,她的清貴典雅與他的放浪不羁格格不入。對這個繼母所出的妹妹他一直親近不起來。
“許久未見,聽聞兄長回來了,我很是高興。後日安王舉辦流觞詩會,若你赴約他必定歡喜。兄長可願陪我同去?”樓鳳台婉轉問道,美眸亦帶期盼。
樓煊頓了頓,冷淡說道:“我明日便要啟程去冀州,怕是無法應約了。”
樓鳳台垂下鴉羽般的睫毛,有些失落。“兄長一回來便與父親相談,連家人也不見就又要走了。況且冀州如今恐要再起戰事,兄長若以身犯險怎能讓我們安心呢?”
樓煊深吸一口氣,語氣放柔了些。“多謝關心。我近日偶然得知了些戰事内情,事關家國安危,京中消息又有阻隔,我得親自去确認才放心。”他看了看樓鳳台,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安王畢竟是當今唯一的皇弟,若與他走得太近,福禍未知。”
樓鳳台聽到哥哥的話後情緒微微上揚。“我明白。隻是這也是父親的意思。”
樓煊聞言不由輕嗤一聲。“倒是我多慮了。什麼都逃不過他的謀算,你自己把握吧。夜深了,你也快回去休息。”
樓鳳台傾身向樓煊行了一禮。在他轉身後又突然問道:“兄長既不參加科考,也不願蔭補入仕,為何又如此關心軍情國事呢?”
樓煊沒有回頭。
“我厭惡官場,所以選了一條在我看來恣意暢快的路。江湖與廟堂看似泾渭分明,但大丈夫不論身在何處,都可以立心從志。”
看着樓煊的背影漸漸消失,樓鳳台在夜風中伫立良久。
夕陽隐沒,天邊隻餘最後一抹殘紅與衰草相連。極目處狼煙四起。戚江雪踉踉跄跄,她艱難地拖着自己,穿過每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骸,穿過掙紮在曠野中無聲的嘶吼。城牆邊黑黢黢一片,在她走近時,數不清的烏鴉“撲棱”着翅膀飛了起來,久久盤旋在上空。
女屍被雙手捆綁吊在這裡。煙灰色長發淩亂披散,渾身血迹已經幹涸,那張與她相似但輪廓更深的臉蒼白中泛着鐵青。戚江雪顫抖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女人卻突然睜開雙眼,原本溫柔含情的瞳眸冰冷至極。“給我回去!”
戚江雪在一陣心跳加速中醒來。
想起剛剛夢到的場景,戚江雪胸口突然泛起一股悲傷。她知道原身已經死去,但這真的很像是她留下的某些記憶。那女子會是她的母親嗎?為什麼會出現在一片戰後的狼藉中呢?
說到戰争,也不知那昭武校尉所說是否屬實,按道理綏景兩國雖然一直摩擦不斷,但在她印象裡現在還不會有改變局勢的大戰。
戚江雪想到自己的穿越,一時又不那麼确定了。這本就是另一個時空,曆史未必會按照她記憶中的軌迹發展。希望樓煊能夠帶來有用的消息吧,就算自己被困在清晏山莊,但國家命運會關系到每一個人。
戚江雪慢慢起身,顫巍巍地拉好衣服。她的内傷雖已無大礙,但兩隻胳膊還是僵硬難受。今夜關苒苒幫她上了藥,便讓她先在此休息了。
她找了一圈,發現關苒苒不在。此刻正值醜時,夜色異常深沉。
戚江雪想了想,在院中找到密道,一路穿行。眼前的牆壁凹凸不平,打開這面牆,應該就是秦修意的床邊。
“你們兩個居然敢暗通款曲,好大的膽子。”劉文啟的聲音帶着陰狠,從外面傳來。戚江雪停下了想推開暗門的手。
關苒苒難掩憤怒。“你這狗賊,鬼鬼祟祟來這裡是為了什麼?有本事就讓大家都知道。”
劉文啟冷哼一聲。“少廢話,把《清罡訣》交出來。我或許會考慮放你們一馬。”
“你今天就是掘地三尺,從我屍體上踏過去,也找不到《清罡訣》。你死了這條心吧!”秦修意怒不可遏。
“用不着我動手,看你能嘴硬到何時。”劉文啟說完後,一陣竹笛聲響起,外面的聲音淩亂嘈雜起來。
他召喚了屍人。
戚江雪連忙推開了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