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靖和公主博聞強識,善學敏思,又能體察人心,懂得審時度勢。宮中沒有人不誇贊她,她的聰慧之名甚至在民間亦有傳揚。
父皇銳意進取,施行變法,朝局因此動蕩,各地起義不斷。北有景國大肆威脅,西有丘桓虎視眈眈,此時的大綏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儲君,父皇需要一個能遵循他遺志的繼承人。然而,誠王高遠優柔寡斷,耽于享樂;安王高鑒陰沉多疑,思維狹隘,他們都不是父皇屬意之人。
他的眼光也曾偏向過自己唯一的女兒,可是他亦不願去挑戰祖宗禮法,更不會去違背世俗綱常。靖和公主可以是父皇的開心果,解語花,卻無法被當成他的繼承人。
高敏不甘心。前朝曾出過女皇,亦有過皇太女,為什麼現在就不行呢。明明他僅有的兩個兒子是那樣平庸啊。
後來父皇臨終前拉着她的手,說自己曾經真的動搖過,告訴她礦脈之事讓她用以自保,請求她能安心輔佐高遠。
她答應了。
再怎麼說,高遠是自己的親弟弟,輔佐他落得一世賢明也算對得起早逝的母後。她也短暫得到過那至高權柄,得以踐行自己一直以來的施政主張,延續了父皇的改革。高遠凡事都依賴她,她一心一意幫他鬥太後,削外戚,定安王,平衡各方勢力,助他親政。
他們血脈相連,在這深宮裡彼此依靠,相伴攜行已成為習慣。
但後來怎麼就變了呢?
高遠終究成為了帝王。忌憚她,打壓她,再憎惡她。是權力讓他們相背而行,她不是也曾因此恨過嗎。那就再鬥一鬥吧,看看這個過去始終躲在她身後的孩子長成了什麼樣子。沒想到他竟然聯合了高鑒,甯願與虎謀皮也要拉下親姐姐,她敗了。
他們讓他殺她以除後患,可他卻又變成了那個縮在她懷裡的軟弱的孩子,最終選擇将她禁锢。
姐弟或許是上天給他們種下最毒的詛咒,将他們鎖死在九重宮阙,做困獸之争。若從此死生不複相見,也算是好事一樁。
馮祁帶着樓煊一同回來時,東方已經開始出現金色光暈。
“殿下如何?”馮祁的衣袍上沾滿暗紅色血迹。
戚江雪說:“喝了藥,關姨又為她施過一次針,現在睡着了。”
馮祁點了點頭,神情疲憊。
“馮前輩,你沒事吧?”戚江雪上前問道。
樓煊此時開口:“我遇上馮都知時他已經将那些黑衣人都解決了。”
戚江雪問:“你怎麼突然來了。”
樓煊道:“我先去了幽人館,發現你不在,就往這邊來了。”
戚江雪問:“你們的神色都不太對,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樓煊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半個月前,景國攻破了京城。太子死戰城下,陛下出城議和時被景國三皇子術丹俘虜。七天前整個宗室和一些朝臣都被景國将領帶着北上了。”
“泰和之變”竟然這麼快就發生了,令人猝不及防,戚江雪和在一邊聽到的關苒苒都被震驚了。馮祁重重歎了一口氣,走向長公主所在的裡間。
“嚴長雍呢?嚴陟呢?朝廷還在嗎?”戚江雪良久才找回了思緒。
“嚴侯死在了獄中。小嚴将軍不知所蹤。現下燕、兖、冀、惠四州都已落入景國手中。衆朝臣紛紛南下,前日在甯城擁立安王即位了。”樓煊低聲道。
戚江雪道:“那陛下……不,先皇就不管了嗎,皇室宗親被擄,誰能去救?被剩下的百姓又該如何?”
樓煊的笑容極為苦澀。“安王在,大綏正統就還在。如今都想着先穩住局勢,根本管不到那些。”
關苒苒喃喃自語:“怪不得他們現在要來殺我,原來是怕之後再沒有機會報仇了。”
樓煊面色更沉:“我們必須得趕快走。我來之前接到消息,安王已經下令要将清晏山莊衆人處理了。”
戚江雪忍不住問:“他現在先想到的竟然是處理清晏山莊?”
樓煊默了一下,說:“惠州已經被景國控制了,清晏山莊秘密太多,在他看來是個很大的隐患吧。尤其……”樓煊向裡間看了一眼,繼續說:“隻要長公主還活着,他的皇位就坐不穩。”
“你說得不錯。”高敏被馮祁攙扶着從裡面走了出來。
樓煊見到高敏立馬行禮,高敏擺了擺手。
“樓相想必也已南下到了甯州,擁立安王就是他帶頭提議的吧。”
聽到高敏的話,樓煊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