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問題嗎……”

孟允突然驚醒，擡頭看着蔣悍森，說出了關鍵，“那是血汗工廠。”

蔣悍森點了點頭。

默默記下這個事，孟允重新閉起了眼睛，過了幾秒又問：“你上次說要釣的魚呢？”

蔣悍森說：“快了，已經上鈎了。”

“恭喜……”

說完這兩個字，孟允再也堅持不下去，徹底斷了電。

蔣悍森确定他睡熟之後，在十分鐘後起身離開，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其實如果可以，蔣悍森也不是不想直接把人扛走，可惜這與他們之間的選擇相違背。

不着急，蔣悍森在多年的經營中練就了強大的耐心，就像經驗豐富的捕獵者，在草叢裡默默注視着他的獵物。

孟允這種類型的人真少見，臉上戴着世俗的面具，眼神卻是那麼清醒，明明内心什麼都想要，可話到嘴邊卻說自己不配。

他渾身上下散發着欲望，卻告訴你他禁欲，他總讓你自重，可一見面就撩撥你。

那麼可憐，那麼矛盾，那麼神秘。

其實撥開迷霧，他們分明是完全相反的同一類人，都是内在的匮乏者，十足的貪心鬼。

所以才是天生一對。

-

第二星系的中心行星胡裡安，是一顆海洋面積達到82%的矮行星，陸地上有不少火山，且活動頻繁，就是因為這樣，這顆星球上擁有豐富的溫泉資源。

多年前，當AUG還占領着四大星系的時候，這裡一度成為四大星系居民們的熱門旅遊點，甚至連中心星系也不乏有慕名而來的遊客。

後來第五星系殲滅戰發生，四大星系成為真正的無法地帶，胡裡安行星被沙暴海盜艦隊占領，曾經的度假勝地淪為制毒基地。直到星鳗的出現，才迎來近十年的和平歲月。

這種種世事變遷，隻有星系理事長麥哲倫·波特經曆了個遍。

在被光明會軟禁了大半個月之後，麥哲倫理事長終于在星鳗的解救下恢複自由。

108歲的麥哲倫理事長，在十年前就已經是聯邦體制内最高齡的官員，在位七十年的時間裡，在第二星系可謂是見慣了大風大浪。

哪怕這次慘遭軟禁，也還是照樣該吃吃該喝喝，放出來之後，一上稱發現自己胖了三斤，他哈哈大笑，告訴秘書晚上要加條羊腿。

每天晚餐後，在自己家後院邊泡溫泉邊看海景，是麥哲倫數十年不變的習慣，今晚被他喊來一起泡溫泉的還有愛德華·溫司。

麥哲倫頭頂着一條毛巾，雙手搭在池邊，仰着頭閉着眼。

在聽完愛德華講述這段時間的種種事情後，麥哲倫取下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

這個老人把全部白發往後紮成一根武士辮，下巴留着山羊胡，他的臉頰被霧氣騰騰的溫泉蒸得通紅，擦完汗把毛巾重新疊好頂在頭頂，才開口道：“這麼說來，凱文·倫納德是完全掌握你們的弱點，簡直是把你們的耍得團團轉啊，真是不得了的年輕人。”

“還是我們太弱了，這裡面我占了絕大部分責任。”

愛德華說。

麥哲倫搖了搖頭：“你不用自責，每個人的性格決定了各自的命運走向，凱文·倫納德隻是利用了這一點，你們這次輸得不冤。”

愛德華歎了口氣：“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不甘心，我們星鳗當初的成立，不就是因為不認命嗎？”

“至少你還活着。”

麥哲倫笑着說，“話說回來，這次你要感謝的是蔣悍森啊。”

——畢竟，他本來有機會讓你們一個人都回不來。

愛德華注視着夜幕中的海，平靜而廣闊，他說：“我有預感，不久的将來會有機會和他碰上。隻是到時不知該謝他不殺之恩，還是殺了他為淩克他們報仇。”

麥哲倫重新仰起頭，在一陣又一陣的海浪聲中，枕着池沿閉上眼。

過了好一會兒，麥哲倫突然說：“蔣烈有大格局，隻是他的兒子太可惜。”

愛德華有點意外：“可惜？”

蔣墨被當作第五星系殲滅戰的罪人，麥哲倫卻說他的死可惜。

“往往那些拔尖的人，活得比普通人都要坎坷一些，如果從小生活順遂，而自己本身又過分執着，遇到挫折就容易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麥哲倫說，“當初他沒邁過那道坎，作為父親的蔣烈也是要負責任的。”

愛德華很快就領悟到他的意思：“這麼說來，蔣墨不是被暗殺的。”

麥哲倫不置可否，隻感慨道：“做人啊，還是不能太鑽牛角尖，不拘小節一點的好，你看蔣烈這個孫子，搞不好會是個能改變世界格局的人。”

愛德華沒插嘴，專心聽他說。

“聯邦内部向來有抱團取暖的習慣，自從蔣墨死後，位高如蔣烈都在聯邦内處處遭人排擠，何況一個乳臭未幹的蔣悍森？他可以有很多選擇，不一定非要參軍，卻還是爬到了如今這個位置。這期間所吃的苦，就已經造就了他跟他父親完全不一樣的性格。别人看他一步步往上爬，隻以為他是蔣烈的獨孫，卻不知道他這個一級上将的位置，絕對是付出比他父親多無數倍的努力換來的。”

說到這裡，麥哲倫問道，“這麼辛苦換來的東西，他說不要就不要，說明什麼？”

愛德華目光沉靜：“說明他的野心不止于此，他是個目标明确，可以為自己的目标犧牲一切的人。”

麥哲倫“嗯”了一聲，說：“隻有這樣的人，才有機會改變世界。”

愛德華笑了：“沒想到老爺子這種邊緣人物，對聯邦内部的事還能了解得這麼清楚。”

“活得久了，就什麼都看得透了。”

麥哲倫說到這裡，閉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說，“所以你不需要太難過，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你就會發現，時間唯一的意義，就是帶來數不清的離别。每個人的歸宿都是死，活着的時候隻要盡情燃燒過，生命的長度就不足以代表什麼。”

愛德華低聲說：“我知道。”

“對了，聽傑森說你們那個新夥伴有一張漂亮臉蛋，你告訴他，老頭子我想約他泡溫泉。”

不等愛德華回答，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裸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