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斯坦大概算是一個極端正直分子了，證據是他那副心裡有鬼的模樣，從一走進門就清清楚楚印在蔣悍森眼裡。

也就不奇怪為什麼方才在安檢的時候，維爾會從頭到尾用那樣古怪的眼神看他。

有些人是不擅長騙人的，這跟活了多大年紀無關。

大概在場的幾個人裡，也就隻有同樣作為極端正直分子的拉姆·普斯沒察覺到他的異常吧。

會客室中，蔣悍森坐在沙發上，身後站着人造人盧卡奧。

馬克·斯坦就站在隔着一張桌子的正對面，拉姆中将與副官維爾分立于他們之間的左右兩側，周圍還有士兵若幹名。

“就是這樣，凱文·倫納德騙走了我們大部分武裝力量，一炮殺光了我們星球上所有人。”

盡管早就心裡有數，蔣悍森還是大緻聽他講述了一下此次事件的前因後果。

看着眼前這個強作鎮定的男人，蔣悍森問他：“你們一開始為什麼要伏擊聯邦的人？”

“我們已經受夠了當聯邦的走狗。”

馬克·斯坦是如此回答的。

蔣悍森看着他：“這麼說，你們當過聯邦的‘走狗’？”

馬克·斯坦皺着眉，像是極不情願談論這個問題：“我老爸幫西斯萊姆·席格運過幾年貨。”

蔣悍森：“什麼貨？”

馬克·斯坦：“軍火、毒品、人——他讓運什麼就運什麼。”

“嗯。”

蔣悍森又問，“後來是因為什麼鬧翻的？”

“他手下的人越來越過分，在我們的地盤欺負我們的女人，殺我們的人，還準備在我們的地方開制毒工廠。”

一再的逼問使得馬克·斯坦愈發焦躁，他暗自握緊了拳頭，“西斯萊姆·席格就是個人渣，我老爸也一樣，為了錢竟然什麼都肯答應他。”

跟他按耐不住的躁動相比較，蔣悍森坐在那裡，顯得極冷酷：“所以你殺了自己的父親。”

聽到這話，在場不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微微動容，連盧卡奧都無聲地“哇哦”了一聲，并投之以欽佩的目光。

自馬克·斯坦弑父奪權成為C442最高統帥，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然而短短一天時間，他變成一條喪家之犬。

猶如被審判的屈辱感，令馬克·斯坦首次迎上蔣悍森的目光，他幾乎咬牙切齒：“是，是我幹的。”

“你後悔嗎？”

蔣悍森對他的情緒視若無睹。

馬克·斯坦被問得一愣：“……什麼？”

本以為蔣悍森問的是關于他父親的事。

不曾想下一刻他聽到的卻是：“如果你沒有下令伏擊第二軍的話，今天這幾十萬人就不會死，後悔嗎？”

“廢話！”

事實上，這個無意義的念頭從事發到現在就一直纏繞在他心裡，此時被一語道破，或許是出于羞愧，馬克·斯坦控制不住地提高音量，“後悔有用嗎？後悔了他們就能活嗎？！”

然而，眼前這個氣勢駭人的男人僅僅是看着他，沒有說話。

“喂。”

說話的是蔣悍森身後的人造人。

隻見盧卡奧沖他歪了歪頭，警告道，“注意你的态度。”

内疚、悲痛、緊張、不安……快被内心深處所承受着的種種壓力整崩潰的馬克·斯坦，再次想起了自己的任務以及無辜的妻兒。

他深呼吸後重新調整了語言：“後悔也沒用，事實證明聯邦根本沒有一個人值得信任，凱文·倫納德跟西斯萊姆·席格一樣——通通都是人渣！”

基于他這個說法，蔣悍森提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你怎麼确定我不是？”

——你在完全不了解我的情況下來投靠我，你怎麼能确定我不是人渣？

面對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馬克·斯坦再次移開了視線，匆匆說：“我不确定。”

“可是你到這裡來了。”

蔣悍森說。

“我不能不來。”

這麼說着，馬克·斯坦左手另外的手指蓋住了拇指上的那枚微型炸彈。

看着他僵硬的動作，蔣悍森往後一靠，架起了腿，說道：“我給你一個選擇吧。”

不知道為什麼，馬克·斯坦覺得他的意圖似乎已經被眼前這個男人所察覺，他警惕地問：“什麼選擇？”

這一刻，蔣悍森首次對他露出笑容，說出令他變了臉色的話：“究竟要不要動手。”

——果然知道了！

意識到這一點，馬克·斯坦整個人為之一震。

饒是再遲鈍，一旁的拉姆·普斯也終于察覺出情況不對，他猛地握住腰側的槍，蔣悍森卻直接擡手制止了他。

“動手的話，你手下僅剩的那幾百個兄弟馬上死，不動手的話，又要考慮倫納德上将手裡握着的把柄。”

蔣悍森攤開了雙手，以相當從容的笑容對馬克·斯坦說，“你會怎麼選？”

馬克·斯坦緊緊攥着手中那枚微型炸彈，此時隻要抛出去按下按鈕，三秒鐘内就會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