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内一路沉默,宋矜郁輕輕瞥了一眼金屬門反射出的人影。
程凜洲單手插兜,眉眼壓低,另一隻手垂在身側,偶爾扳動指骨。這是他陷入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半小時前對方問他在哪要來拿手機,宋矜郁說在父母家,讓稍等片刻。程凜洲就直接找了過來,還替他把話和宋成章談完了。
對方确實是這樣果斷強勢的性格,當初結婚就沒讓宋矜郁面對雙方長輩中的任何一位,大包大攬一力解決。如今離婚是他提的,由他出面倒也合适且效率得多。
所以他一臉高深莫測地琢磨什麼呢。
宋矜郁心中好奇。宋成章再不情願,也不可能違抗程大總裁的決定吧。
二人到了車庫,程凜洲終于開了口,卻是對他的交通工具發表了疑問:“你那輛玩具小車呢?”
說着手掌向下比了比高度,仿佛甲殼蟲就他的大腿那麼高。
宋矜郁懶得反駁,把松了的頭發攏到一側重新紮了遍:“保險杠碰了一下,還沒修。”
發繩上的銀色絲線垂下來,墜着兩顆鈴蘭形狀的白玉吊墜。
他不喜歡戴首飾,但有各種各樣的發圈發繩發帶,有自己編的也有别人的手筆——按照原材料的價格基本可以區分。
程凜洲目光從他雪白細膩的脖頸上移開:“不好修吧?老古董了。”
“嗯。”
事實上宋矜郁根本不知道該去哪修。那車是他偶然看電影誇了一嘴後,直接改造好打包送到他面前的。因為稀罕,他一直開得非常小心。
他今天的座駕是輛炭黑色G63 4×4,威風凜凜的鋼鐵大盒子。
“不錯。”程凜洲長腿一邁,輕松跨上副駕,“這車符合我的氣質。”
這也是程總買的。宋矜郁有些惆怅,隻能慶幸對方不是那種分了手會把東西要回去的人。
“我一般隻開它載狗。”
“?”
“就是帶Free出去玩才會開。”他溫聲解釋,把手機遞過去,“幫你充過電了。”
程凜洲冷哼一聲接過,長按開機,出現了一個默認屏保,需要重新輸入密碼。
“我不清楚,可能是你生日吧。”宋矜郁邊發動車子邊敷衍回答。
程凜洲輸進去,解鎖成功。
真的假的。他會設置這麼簡單的密碼?
舊手機裡除了工作沒什麼内容,程凜洲翻了會兒,漫不經心地來了句,“你昨天怎麼沒說,我和你簽過一份不平等條約?”
“嗯?”
“婚期三年。三年後任何一方提出離婚,另一方必須同意。”他冷聲陳述,“但如果三年内離婚,我的個人财産全部歸你。”
宋矜郁怔住,腦袋空白了一瞬。
後視鏡裡,程凜洲靠在椅背上擡眼瞥他:“深謀遠慮啊。”
“……”他的手指緊了又緊,纖細修長的眉真正地皺了起來,認真強調,“我不會問你要那些。”
“你父親會。那份合約就在他那。”
為什麼?
宋矜郁有點頭疼。他那段時間的狀态很差,對發生的事情印象都很模糊,但這個合約一經提及是實打實存在的。
現在追究簽署的初衷意義不大了,他猜程凜洲也沒覺察異樣。可這和爸爸有什麼關系?
宋矜郁想到了一種可能,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胸中酸漲之感伴随無名之火騰升而起。
難堪嗎?
不。此刻在程凜洲眼裡他本來就沒什麼好形象,也無所謂這一點。
生氣嗎?
程凜洲都不氣他有什麼好氣的。
他就是覺得可笑,明明上趕着和程家聯姻的是他們,居然還能從對方手中讨來這樣的不合理條款。
他現在知道程凜洲方才在客廳看他那一眼是什麼了,輕蔑厭棄鄙夷,都很正常。
這也更堅定了他的想法。
理了理鬓發讓思緒沉靜,宋矜郁語氣平和:“不好意思,我确實忘記了。”
二人視線在後視鏡中交彙。他那雙眸中一瞬的情緒翻湧仿若錯覺,此刻已是薄霧籠罩下平靜的湖面。
程凜洲瞥見了他耳廓上沿一閃而過的紅鑽骨釘,極閃極豔,下意識擡手捏了下自己耳垂上那枚。
花裡胡哨的玩意兒。
不過,戴在這人身上還都挺好看。
宋矜郁斟酌了一下再度開口:“我父親的想法你不難猜到,能和你結婚無論對他還是對我來說,都是……嗯,麻雀變鳳凰的機會。具體的細節我不清楚,但這份合約應該是為了保證這段婚姻有一定的存續期。或許他覺得,我能在三年内拿下你吧。”
他順着對方的可能思路講,不能把自己摘得太幹淨,也不能表現得太無欲無求。
宋矜郁淡聲打趣,“癡心妄想了,是不是。”
餘光裡男人皺了皺眉。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他又問,“你的律師團隊應該可以找到漏洞操作一下?放心,我答應你了離婚就一定盡量配合。”
這話聽在程凜洲耳中,不知為何竟有些刺耳。
他冷淡移開視線:“就當已經離了吧。反正該簽的都簽了,隻差個手續。”
……能這麼算嗎?
宋矜郁扭頭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我和你結婚本來就沒幾個人知道,早離晚離有什麼區别?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會幹涉。”
“這一年半如果有合适的人選——”程凜洲漫不經心地補充,“我會介紹給你,争取讓你無縫銜接。”
“……”
半晌。宋矜郁笑了一聲。
這兩日來頭一次聽到他笑,程凜洲擡眉看了過去,正巧開車的人在往左打方向盤,臉轉回來時笑容已然消散。
可惜了。
……不是。
聽到給找下家就這麼開心???
“你人真好。”宋矜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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