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集團總部,總裁辦公室。
高樓頂層采光極好,巨幅落地窗俯瞰着城市林立的建築。室内裝修簡明大氣,深色背景陳設搭配少量金屬科技元素,冷感且年輕化。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辦公桌上一個奇形怪狀的藍色小陶罐。
程凜洲不知道那玩意是花瓶還是筆筒還是……杯子?
總之放那沒動。
他放松坐在真皮座椅裡,眼眸低垂,随手把玩着一支簽字筆。
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了幾個中年人,正詳細進行這段時間的工作彙報。偶爾互相争辯幾句,不知道是想告狀,還是在表明他們之間并未結營。
程凜洲波瀾不驚地給出回應,邏輯清晰銳利,目光不在任何一人身上過多停留。直到空氣裡漂浮起一絲咖啡味,他皺了皺眉。
托某人的福。他這幾天聞到這個還有樹莓味兒就想吐。
彙報的人止住了話茬,謹慎詢問:“少總裁對這個項目有意見?”
“你繼續說。”程凜洲看過去一眼,“姑父别緊張。我休假這麼久回來,很多地方都得仰仗你們的幫助,哪來那麼多意見。”
他鮮少在公司直接以親戚稱呼下屬,男人面上有光,與其他幾人對峙時的眼神都變得更為強勢。
程凜洲看在眼裡,拿起了一旁的手機,好巧不巧,罪魁禍首不久前給他發來了消息。
前妻:【你的東西什麼時候來拿一下?】
前妻:【或者給個住址】
前妻:【我打包好寄過去】
問他要住址?
程凜洲敲了敲手機屏幕,回,【沒用的就扔。】
對面等了一會兒,拍了張照片發過來。
前妻:【這些也丢掉?】
配圖是一個精緻的胡桃木展櫃,内裡陳列了數十塊價值不菲的腕表,以及寶石袖扣等配飾。
前妻:【車庫裡還有幾輛車,你以前蠻喜歡的,不想要了我幫你拿給拍賣行?】
程凜洲從小養尊處優,對任何事物都談不上熱衷,但身為年輕人很難沒點浮誇的愛好。
他稍微多瞧了兩眼,圈出了其中一塊。
【這個盒子為什麼和其他不一樣】
對面慢吞吞地回:【這塊是我的,阿姨打掃時可能放錯了。】
被圈中的手表是純黑的陶瓷表殼,黑銀色透底機芯,相比其他款式不算特别。程凜洲也就沒在意,【最近沒空,先放你那。】
前妻:【哦。】
哦什麼哦。看着怪委屈的。
眼前有一瞬浮現了那似蹙非蹙的眉眼。程凜洲把手機放到一旁,繼續聽下屬的彙報。
結束後,他起身送了那幾人離開。
姑父梁岐山落在最後,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其實不用這麼着急回來的,公司一切都好。我聽你父親他們說,醫生建議你多和家人相處,比較有助于恢複記憶。”
程凜洲撣落對方的手,像撣開一片灰塵。
“醫生的建議我一向不愛聽。沒人能打開我的大腦,對我的認知情況做判斷。”他瞥對方一眼,“若是在外面聽到關于我失憶的謠言,我勢必會追究責任。”
這話讓梁岐山的肩膀都沉了沉,面色灰暗下來,意識到自己觸了這位的黴頭,然而還沒完,程凜洲接着給他放重磅炸彈。
“在江城待久了很沒意思吧?W城科技園的項目交給姑父了,好好做,不要讓我失望。”
三言兩語把人發配了出去,方才席間的體面都恍若錯覺。
程氏的發家史可以追溯到百年以前,真正崛起成為江城之首則是在程凜洲的爺爺程烈手中。程烈子嗣單薄,一兒一女都不擅長經營管理,集團很快就交給了第三代。
起初是程凜洲的兄長,再後來是他。當初很多人不服氣,但程凜洲是天才,是與生俱來的領導者,手腕強硬果決,沒多久把集團上下治得服服帖帖的,離開的兩月也未能掀起什麼波瀾。
失去部分記憶沒讓他覺得迷茫,反倒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把内部的錯綜複雜看得更清楚了些。
不過,也有他看不透的。
程凜洲走回辦公桌,手機上顯示着剛才對話的最後一條回複。
前妻:【那你随時可以回來拿。】
他歪着腦袋橫看豎看,這句話都像是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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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天氣不錯,陽光明媚春風拂面。宋矜郁坐在前院的涼亭裡一邊給脖子熱敷一邊畫畫,預約的上門洗狗服務說馬上就到。
昨天他在沙發上睡着了,半夜掉了下來也懶得往卧室爬,然後就落枕了。好在Free發現了,跑過來挨着他一起睡地毯,暖烘烘的沒至于感冒。
宋矜郁總是愛躺哪睡哪,客廳畫室花園都可能,睡相還差。這種情況兩個月來時有發生,他都快習慣了。
小田把他的長發編成了魚骨辮,腦後的位置綁了一條墜着紅寶石的絲帶。他天生棕發,帶點自然卷,發量多又蓬松,頭型完美,梳各種發型都很好看。
以往小田給他編完辮子都會捧着臉蹲在旁邊欣賞很久,今天很快沒了動靜。
宋矜郁擱下熱敷包,轉身望向小姑娘,緩慢張口:“怎麼了?”
小田小時候生過一場病,有嚴重的聽力障礙,說話也很艱難,通常要用手語或者文字溝通。
“先生真的不回來了嗎?”她打手語。
宋矜郁想了想,把畫冊翻到空白一頁,畫畫給她看。
他畫程凜洲那天坐在賓利裡離開的剪影,寥寥幾筆勾勒出了神形,黑白畫面透着說不出的淩厲決然。
畫風一轉到了後面的别墅,卡通的大房子,草坪上打滾露肚皮的阿拉斯加,和站在門口揮舞翅膀和賓利告别的三隻萌萌小鳥。
【沒有他我也發得起你和阿姨的工資!】宋矜郁寫字。還加了個自信大拇指。
小田知道宋矜郁在逗她,氣得跺了跺腳。
“我知道!我不怕!”
她的手語帶上了情緒,咬着舌頭,艱難地從喉嚨裡發出聲調怪異的字句:
“我希望、你、開心。”
宋矜郁輕輕合上了手裡的畫冊,對她歪頭:“我看起來不開心嗎?”
小田俯身來了個熊抱。
宋矜郁失笑,擡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背。
她是真的誤會了。
程凜洲還好好活着,除了失憶哪哪都沒事,他有什麼不開心的。
叮咚。
門鈴被按響,草地上玩耍的Free警覺地坐了起來,“汪”了一聲跑到了花園入戶門邊,威風凜凜盯住來人。
宋矜郁瞧見了寵物店的logo,也起身走了過去。
鐵門外站着的人認出了今天的服務對象,正低頭用一塊肉幹讨好這隻阿拉斯加。
“它不吃陌生人喂的東西。”
話音剛落,Free果然很有骨氣地别開了嘴筒子。宋矜郁拉開門,從對方手中接過肉幹。
濕乎乎的鼻頭立馬貼了過來,從他的手裡小心翼翼地把肉幹叼走,生怕牙齒碰疼了他似的。
“好狗。”宋矜郁誇贊。
他嗓音偏低,不清亮,像低頻的管弦樂,壓着嗓子說話還會有一絲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