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不讓租客養狗。
聽上去合情合理。
濕漉漉的阿拉斯加像一隻碩大的刺猬,蹲坐在地委屈巴巴地瞅着主人,旁邊的邬子烨神色茫然,對這個突發情況措手不及。
宋矜郁還算冷靜,望向不近人情的霸道房東:“談談?”
程凜洲闆着臉不說話。
這就是同意了。
程凜洲通常不會給誰好臉色,他從小到大都是人群中各方面都最能打的那一個,想要這樣的人保持謙遜溫和未免有些苛刻。
不過麼,他失憶後的性格狀态和以前又不太相同,像一大團不穩定的黑雲,宋矜郁也沒法完全摸清他的想法。
比如他此刻在不爽什麼——程凜洲的确沒多喜歡Free,但突然找這個茬還挺讓人費解的。
宋矜郁反手去解腰後的圍裙系帶,結很複雜,一下子解不開。他的脖子還不方便扭頭。
旁邊的邬子烨見狀,甩甩手上的水:“我來吧,老師。”
老師?
程凜洲眉心一跳,伸出胳膊:“過來。”
邬子烨已經走到了宋矜郁身後,二人的身形重疊在一起。
院子裡刮起了一陣凜冽寒風。
宋矜郁輕輕搖頭,把繩子從邬子烨手中抽出來:“去吹毛,我怕小狗感冒。”
男生擔憂地看了他和“房東”一眼:“……好。”
吹水機的轟鳴聲響起。
程凜洲盯着這人走到自己面前,目光接觸片刻,對他背過了身。
眉心不着痕迹地松了松。
視線一低,精緻的發辮和雪白的脖頸落入眼簾,發繩垂下來,兩顆紅寶石墜在頸側,奪目生輝。
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程凜洲漫不經心地想。要不是死了的大哥那層太膈應,娶一個這樣的夫人在家好像也不錯。
他問:“你有那隻狗重麼。”
宋矜郁沉默了一會兒,艱難回眸:“你如果不讓養,它就肯定比我輕了。”
他剛剛沖洗過眼睛,眸子濕潤,眼眶還有點發紅,輔之與生俱來的憂愁感,頗有幾分楚楚可憐。
對方與他對視,直到繩結解開,薄唇才纡尊降貴地動了動:“它該減肥了。”
行,失敗。這招現在對程凜洲沒用。
宋矜郁摘掉圍裙,轉過身捍衛小狗的尊嚴:“Free不胖。”
轉得太快,發繩都飛了起來,紅寶石砸到了對方低垂的臉。
啧。
“抱歉。”宋矜郁說,“我不是故意的。”
程凜洲睨他:“你最好不是。否則毆打房東,罪加一等。”
宋矜郁心平氣和:“那我讓你打回來?”
“……”開什麼玩笑。
程凜洲又盯了他一會兒,手抄進西褲口袋,沖着Free一擡下巴:“你讓它給我表演個跳火圈,我就讓你養。”
“程總,拒絕動物表演,好嗎。”
“那你一個月内長胖十斤。”
宋矜郁怔了怔,沒聽清:“……什麼?”
程凜洲嚴肅得像執法判官:“體重太輕會拉不住狗,很可能對别人的人身安全産生威脅。”
好有公德心啊。
不過隔壁确實搬來了一個讨厭狗的大爺,最近每次遛Free遇上都會收獲一些冷言冷語。
宋矜郁唇瓣開合,半晌才無奈道:“我胖不了那麼快。”
兩年前他比現在更瘦,兩年下來也才不過重了十來斤,前些日子又掉了一些。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該怎麼辦。”
宋矜郁抿了抿唇角。原先的招數不管用的話,他其實也不清楚怎麼應對這人的刁難。
“真的不能養嗎?”
他是想繼續住在這裡,但不能養Free的話……
“也不是不能。”程凜洲卻突然松了口。
他擡手扯了扯領帶,沉聲道:
“通知你一件事。我的醫生認為熟悉的環境對恢複記憶有幫助,建議我搬回失憶之前的住處。所以,為了表示對室友的尊重——”
目光掃過不遠處,最後幽幽落在宋矜郁臉上,“不許你再帶不三不四的人來這。”
嗯?
宋矜郁緩慢眨眼:“……你要回來住?”他都準備把這人的東西打包送走了。
“不可以?”程凜洲觀察着他的表情。
那肯定沒什麼不可以。宋矜郁很講道理,目前為止這還是程凜洲的房子,在他把7500萬給對方前,對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程凜洲在的話,也的确不方便讓不熟悉的人來。
但他要為人家小孩正個名,就指着那邊賣力吹毛的邬子烨:“他是寵物店上門洗狗的,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
發現他們二人正談論自己,邬子烨暫停了轟鳴的吹水機:“宋老師?”
程凜洲眼眸一眯,彎腰湊近他耳後:“就這麼巧剛好是你學生?”
耳廓傳來癢意,宋矜郁稍微躲了一下。
“宋老師的要求是年輕男生,體力好。”邬子烨笑得開朗,“我們店裡我體力最好。”
程凜洲直起身,解開西裝袖口:“小子,想比比?”
莫名其妙比什麼。宋矜郁示意邬子烨繼續吹毛,望向面色不善的男人:“不讓他來,下次你幫我洗狗嗎?”
程凜洲不屑:“多大點事,我洗就我洗。”
那剛才是在鬧哪出。宋矜郁欲言又止:“……行。”
.
宋矜郁帶着毛發蓬松的阿拉斯加把邬子烨送出門,順便贈送了一盒大師級水彩顔料。
走回涼亭這邊,桌上的畫冊被風吹翻了開來,攤在之前他給小田看的那一頁上。
“你看到了?”他問旁邊的程凜洲。
“嗯。保姆的工資我付,用不着你管。”程凜洲坦然承認,“你那點工資夠什麼夠。”
學校上課能賺到的錢确實很少,頂多養活宋矜郁自己。加上大型犬的開支和别墅的維護費,要麼他重新找個工作,要麼得把他的那些破爛賣一賣。
說到這個宋矜郁就惆怅:“我們結婚後,基本都是你在養我。”
程凜洲反而被取悅到了,無聲勾了下唇角。
“現在離婚了,這樣不合适。”他繼續道,“家裡的開支我們一人一半,你看怎麼樣?”
“你一定要跟我算這麼清楚?”程凜洲皺眉。這麼點錢無聊不無聊,贍養前妻而已,他要多少自己都給得起。
“沒有啊。”宋矜郁溫溫和和的,“我欠你的很多,算不清,能算的就盡量算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