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油揉得很到位,第二天起床,宋矜郁腳腕已經完全沒感覺了。
他今天有課,之後還要去教堂接一下做禮拜的媽媽,開了輛不起眼的銀色轎車出門。路過隔壁看到大張旗鼓的搬家公司——不用懷疑,肯定是程總的手筆。
想起昨晚那出混賬的對話,他抿着唇用力踩重了幾分油門。
大二的色彩肖像寫生。
高主任笑眯眯地把這門課分給他時,宋矜郁就猜到了會在畫室裡看到某個小孩,不料還出現了另一個不速之客。
曹煥從頭到腳一身和其他“刷牆工”格格不入的名牌,歪在牆壁上裝酷,他看過去立馬熱情地揮了揮手。
宋矜郁冷漠移開視線。
他調整好幾位模特的姿勢,搭配妥帖布景,給學生們簡單提了一下注意點示意開始作畫,這名牌狗皮膏藥就急吼吼貼了過來。
“見到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曹煥笑得既爽朗又陰險,頗有小人得志的架勢,“你今天别想跑了,小爺我已經把你摸得透透的了!”
不得不說,宋矜郁讓他吃驚了一把。他本以為美人頂多是家境不錯,沒想到居然是程家大少爺以前那個寶貝得不得了的未婚妻!
難怪有膽給他甩臉子。
曹煥清了清嗓子,正要介紹自家和程氏的關系,宋矜郁轉過身望向他,纖長的睫毛輕輕一擡:
“你畫不畫?”
“……哈?”
“畫我給你排個位置。不畫就出去,這裡人多,很擠。”
曹煥望着眼前這張臉,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一撸袖子:“行,老子畫。”就當為了多看美人幾眼。
他被宋矜郁擺在了一個袒胸露乳的中年大叔對面。
“……”ber。就不能找點漂亮的模特嗎?盯三個小時會長針眼的吧!
邬子烨比曹煥安分許多,等宋矜郁走到他身旁才開口。
“宋老師……”男生的語氣有些受傷,“那個人是誰啊?”
“與你無關。”宋矜郁冷淡依舊,輕點他的畫稿,“底稿别打這麼細,你的水平用不着,而且這是色彩課,直接用顔色起稿。”
邬子烨眸光沉了沉,低聲答應。
宋矜郁往他的手指上掃了眼:“你油畫過敏?”
邬子烨一怔:“是有點。”
“先别動,給你換一套顔料。”
“……好。”
他依言放下畫筆,站在畫室裡等宋矜郁回來,耳畔不斷傳來其他學生的竊竊私語。
“好美啊宋老師,剛剛他站我旁邊我都不敢呼吸了!”
“老師身上香香的,嘿嘿。”
“幸福死了,我宣布色彩肖像成為我最愛的課!”
“唉,可惜英年早婚了。”
“說得好像沒結婚就輪得着你似的。”
“邬哥,宋老師和你說什麼了?”隔壁畫架的同學悄悄探過腦袋,滿臉好奇。
邬子烨眼皮都沒擡,用力碾去指尖的炭灰,撕掉翹起的一層皮:“和你有關系?”
“不,不問了。”那人默默把腦袋縮了回去。
宋矜郁沒多會就走了回來,除了一盒新的顔料,還拿了個口罩。
“空氣裡都是松節油,容易起疹子。”他撐開口罩,手略微擡到和肩齊平,“臉伸過來。”
邬子烨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手撐在腿上屈膝靠近,畫室的學生都忍不住往這邊偷瞄。
宋矜郁不在意,拇指和食指捏緊男生鼻梁上的壓條,又撥了一下那副半框眼鏡:
“你度數好像不深?”
邬子烨自覺維持仰視的姿勢:“嗯……一百度左右。”
宋矜郁沒再問什麼,擡了擡下巴,“去畫吧。”
.
寫生課一上就是整個半天。
老師通常會主動指導兩次,一次在起稿階段,還有一次就是畫得七七八八之時,會上手幫忙改畫。
宋矜郁站在誰那兒,誰那就裡三圈外三圈圍起來,不願意錯過他的任何指導。
他走到了曹煥的畫架前。
面對這個宛如地獄魔王熬制的藥水打翻在畫闆上的作品,跟着過來的同學一緻保持了沉默。
主要想哔哔也不敢。
像曹煥這種嚣張跋扈的富二代,在學校裡根本不可能籍籍無名,就算不認識他的,瞧這一身随便造的大牌也知道不是一般人了。
所以大家紛紛捂嘴,托腮,撓頭,假裝無事發生。
曹煥的表情逐漸僵硬。
淦啊。本來就想随便塗塗敷衍了事的,怎麼感覺在美人面前丢面子了。
宋矜郁看了會兒,偏頭掃了曹煥一眼:“你是建築系的吧。”
“……啊?啊對。”曹煥震驚,大喜。難道美人也私下了解過他?!
“素描功底不錯。”
曹煥瞬間擡頭挺胸。
“透視也還行。”宋矜郁彎腰拿起旁邊的刮刀,客觀評價,“其他一塌糊塗。”
大家都以為宋矜郁要把他塗的鬼東西全部刮掉,卻見他白皙清瘦的手腕轉動,将那一坨東西鋪勻,再有目的地刮了幾下。
衣服的褶皺就有了形狀。
接着是臉部,刮掉一部分顔料,再用筆補上幾處銜接的色塊,還真就展現了一種狂放潦草風格的人物肖像。
“差不多了。”宋矜郁放下畫筆,“拿回去自己欣賞吧。”
曹煥:“……好,好的。”
他呆愣地看着宋矜郁走向了下一個學生,窗外一陣風吹過,若隐若現的香氣從美人的長發上飄過來。
完了。
曹煥擡起沾滿顔料的爪子揉揉僵硬的臉。
給哥們迷成智障了。
邬子烨的畫是宋矜郁最後看的。
男生是系裡有名的帥哥,水平同學們之間也都有數,面對這幅完成度很高的作品發出了小聲的贊歎。
宋矜郁點了點頭:“挺好,沒什麼能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