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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在刑部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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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室昏幽,頭頂的窗洞透下被鐵杆隔出的光影。這樣的囚禁,已不是第一次了。

溫彥之出神地看着那塊光暈,明滅之中,似乎看見了一個人的臉,帶着缱绻的笑意,眉目好似能勾勒春水,唇角一揚起,好似漫天花飛。

那時候他們剛被關進禦史台的石牢裡,提訊之事不知為何,遲遲輪不到他們,他二人足足在牢裡呆了五日。五日之中,那人曾如他現在一般坐在牢房破落的石台上,卻好似坐在書院裡的太師椅裡一般,始終都是一身孑然的風骨。

溫彥之記得自己彼時盤腿坐在他對面,擔憂得吃不進飯,喝不進水,每日隻顧問他:“知桐,老秦出的是何事?為何我們被抓來?”

“你總問我,我又問誰?”那人側身瞧過來,一雙溫潤的眼,清澈得好似繁花落空的樹,在山溪中的倒影。

當一切開始發生時,身為侍郎的方知桐因職位僅次于尚書,先被傳犯的吏官提訊,臨出牢門,竟還回頭叮囑,牢飯雖難吃,卻也需多少吃些,否則身體挨不過。

然後他被帶走,這一審,日落去了日出歸,溫彥之在牢裡的石台上抱着腿等,隻勉強咽下兩口瓦罐中的水。

當方知桐被吏官帶回時,滿臉都是倦色,也是透着牢室頭頂小窗投下的光影,溫彥之第一次從他那總是帶笑的臉上看到絕望。

來不及相問,吏官即刻将溫彥之推攘了出去,終于也輪到他被提訊。

問詢猶如車輪一般,反反複複那麼幾個,交換着句法,卻都是在打探秦文樹平時究竟與何人來往,一般将所得的書畫藏在什麼地方,有無意外橫财,他那個尋不到下落的門生呂世秋又會去什麼地方……

再度回到那所牢室,甚麼都不一樣了。

“他們懷疑老秦将攻防圖紙賣給藩人,說老秦不僅貪墨治水公銀,還叛國求榮!”溫彥之感到恐懼蔓延自己的全身,他站在那人面前,疊聲質問:“知桐,你究竟知不知情?”

訊問和黑暗的重壓好似将兩人逼到懸崖上,再往前一步,便是峭壁深淵。

方知桐坐在石台上的身影平添了蕭索,逆着光影,看不清神色,“我不知情。”

“那我問你,上月我在你府上看見的富商是何人?為何擡了一箱東西給你?”溫彥之壓低了禁不住顫抖的聲音,擡手抓住他的衣袖,“你給他的那卷畫,究竟是什麼?”

這句話,好似一盆涼水潑在方知桐身上,他兀地擡頭看溫彥之,疲憊的神色中,是驚也是痛:“你以為那是什麼?你覺得那應該是什麼?”

溫彥之攥着那截衣袖的手更緊了,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我替你講,”昏暗中一聲冷笑,方知桐掃開他的手,“你以為我方知桐,才應該是那個貪墨銀錢、賣國求榮之人!你以為我手中的畫,才是攻防圖紙!”

溫彥之被他推得一個趔趄,跌坐在對面的石台上,擡頭再看方知桐,卻見他站了起來,因寡餐而青白的臉色上,雙目微紅:“原來,我方知桐在你眼中,竟是這種人……”

“原來我等苦寒出身的人,無論付出多少,無論給予多少……在你世家公子眼中,從來,都隻能是這種人……”

水利圖紙在禦書房當中的木桌上鋪了一案,張尚書正帶着人向今上說明此時此刻,淮南的大水究竟如何,改道之事應當如何。

齊昱支着頭聽,雙目疲倦地閉上,長眉微微擰起。

周福從側殿疾步跑來,小聲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齊昱忽然睜開眼,狀似有些不置信地看着周福:“那他現在人在何處?”

周福小心看了眼木桌邊上的張尚書,道:“回皇上話,人在刑部大牢。”

刑部?刑部尚書林文海,是林太傅的兒子,侍郎周雲川是周太傅的侄兒。倘若今日之事是因工部舊案,那溫彥之一入刑部,便似羊落虎口。

齊昱負手站起來,思忖,亦是掂量。

朝中多年制衡,明裡暗裡多少根線牽着,今朝不可猛然打破。他是欣賞溫彥之的才學,亦欣賞他那顆赤子之心,若要留溫彥之一命,尋治水之法,就得将人從刑部嘴裡挖出來。

可眼下的局勢,這人,卻不能由自己去挖。

齊昱宣來黃門侍郎,面做怒容:“你去鴻胪寺給朕問問溫久齡,他那兒子禦前當差竟敢曠工,是不是挂着腦袋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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