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劉海搭在額頭,輪廓分明的側臉因為認真而繃着,卻還是無與倫比的好看。
易伍幾次想幫忙都被他推開。突然地,她心頭湧上了許多歉疚。
“吳老師,對不起啊。” 易伍低着頭抽了個口氣,食指蜷在一起,“讓你跟我一起受苦。”
“受苦什麼?”吳明景沒停下手上的活,正在把她被子上的褶皺撣平。
“讓你跟着失信人員一起坐硬卧。其實你完全可以去軟卧的,沒必要......”
“這裡挺好的。”吳明景的聲音和煦,聽上去心情不錯。他已經差不多收拾好,又拿了易伍的新水壺去連接處接熱水。
再回來的時候,大耳狗的椰子水壺已經燙好,他接了點開水的底,擰開瓶裝水的蓋子,往水壺裡兌了一些涼水上下搖晃,這才遞回給易伍:“試試看,應該是溫的。”
車廂裡冷氣打得太足,确實有點冷飕飕的。易伍喝着熨帖的溫水,啃着雞翅和漢堡大快朵頤,眼裡閃爍着滿足的光。
吳明景總覺得她的吃相,讓人一看就有種幸福感。不像是從小山珍海味吃膩了,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反而透着一股子對食物的虔誠。
小時候谷佳慧不讓易伍沾任何垃圾食品,可她又嘴饞,他就偷偷買給她,從她家高高的圍牆裡扔進去。
她愛吃,他就愛投喂,然後靜靜享受看她現場吃播的快樂。
“慢點兒,沒人搶。” 吳明景坐在對面的床鋪,眼裡的溫柔像靜谧的月光灑在湖面。
然後他慢條斯理地剝起柚子,把發苦的白色莖線剔得幹幹淨淨,然後一小塊一小塊地放進水壺倒過來的蓋子裡,不一會兒柚子肉便摞成了一疊小山。
“你怎麼什麼都不吃?”易伍的嘴角沾上了一點脆皮的殘渣,撩起一個新雞翅就準備往吳明景的嘴邊送。
“要進組了。”吳明景嘴巴沒動,修長的手卻伸了過來。半邊手掌微微懸着,幾乎要貼上她的臉頰,而後用拇指輕輕拂去了她嘴角的脆皮。
易伍呼吸猛然一滞,他溫涼的指頭差點觸到她的唇。感覺心髒又有些早搏,她隻能傻笑着轉過頭去避開他的手。
覺察出她的尴尬,吳明景轉頭,拿出包裡準備好的沙拉,對着她啃起了葉子。
“你就吃這個?”易伍倍感罪惡地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漢堡,她不能在啃蔬菜的兔子面前大快朵頤。
“不用管我,吃你的。” 吳明景把剝好的柚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哎,再這樣下去,咱倆之間可真還不清了。”易伍小聲嘟囔,揀了幾塊柚子放進了他的沙拉碗裡。
“誰讓你還了?”吳明景挑了眉。嘴裡的紫甘藍清脆爽口,花椰菜綿軟細膩,這些對他而言已是美味。
吃完晚飯,洗漱完畢,車廂剛好熄燈。
窗外月影昏沉,狹窄又逼仄的空間,安靜得隻聽得到火車滾滾軋過軌道的哐當聲。
兩個人坐在兩邊的下鋪,隔着窄窄的走道對望着。黑暗裡,吳明景的眼卻格外的亮,倒映在易伍的心底,就像一汪泉。
氣氛突然微妙起來。
“我從小一直有個心願,今天實現了,謝謝你。” 易伍用最快速度說完,然後迅速卧倒,“我睡了!你也早點休息。”躺下的時候,心還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吳明景睡得不踏實,他太高,床又太短,隻能側着身蜷起腿才能勉強躺下。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樓道裡飄過來的煙熏醒。
綠皮車不像高鐵飛機,因為耗時長,兩個車廂連接處都有專門的吸煙區。從熄燈到淩晨,一直有不同的人來回在吸煙區踱步,那煙味就這麼直直地從連接處飄了過來。
他第一反應是起身看易伍。
果然還是如兒時一樣,在如此窄小的床上都能睡得四仰八叉,被子大半滑落到了地上,如柳枝般纖細修長的左腿垂在床邊。
她顯然也聞到了煙味,可卻沒有完全醒來,隻是皺着眉頭,在床上扭來扭去。
吳明景歎了口氣起身,幫她把被角整理好,又把她的長腿掖進被窩。
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他随手帶了份雜志,現在正好可以拿來給她扇風。
風帶來的新鮮空氣流動,把煙味驅散了不少,易伍那不斷撲騰的手終于安靜了下來。翻了個身,她複又沉沉睡去。
吳明景就這麼龜縮在她的床頭,左手拄在桌上,右手給她扇着。
直到夜色深沉,衆人熟睡,連接處沒有煙再飄過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