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哥哥一起。” 唐卉笑得更甜了。
休息室裡桌椅小小,空間狹窄,但三個人往那裡一坐,溫馨的感覺卻像火鍋裡的熱氣逐漸漫溢了出來。
吳明景從坐下後一直忙個不停,手指靈活地剝着各種海鮮。皮皮蝦,大鳌蝦,甚至細緻到把扇貝上的貝柱都剃得幹幹淨淨。
然後他像幼兒園的分餐老師一樣,先給唐卉,再給易伍,一圈又一圈下來,她們倆的碗很快便堆成了滿滿的一座小山。
“哥哥,你不停給我們剝,自己怎麼不吃啊?” 唐卉睜着大眼睛發問。
“我不愛吃。” 吳明景嘴角下抿,聲音冷淡——不愛吃朱青辰送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下一秒,易伍夾起剝好的蝦肉直接塞進了他嘴裡:“吳老師多吃飯少做事,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就是就是。” 唐卉嘴裡鼓鼓囊囊,笑得開懷。
吃完飯後易伍給吳明景使了個眼色,吳明景心領神會地收到,自覺起身去倒垃圾,走之前輕輕帶上了門。
他想易伍應該是有些女生之間的話要和唐卉講,他作為大男人回避是最好的。
吳明景猜得不錯,易伍确實有很重要的話問唐卉。她寫的求助紙條,那三個字刻在她腦海,雖然字小但卻字字驚心。
再加上今天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就算暗地裡無數次說服自己不應該管閑事,可事情就發生在她面前時,她仍然無法做到冷眼旁觀。
首先,她要确認唐卉沒有遭受性侵害,這也是她支開吳明景的主要原因。
“卉卉可不可以告訴姐姐,今天為什麼會哭呀?” 易伍握着她小小的手,蹲下身輕柔地問。
唐卉沉默了。
易伍沒有強迫她,徑自從包裡找出紙和筆,攤開放在唐卉面前:“如果說出來很難,要不要試着畫畫?”
唐卉雙手絞着裙邊,垂着眸開了口:“今天外景有水戲,我跳了好幾次,最後沒力氣了,導演覺得我表現得不太好。所以爸爸打了我。”
“他怎麼打的你?打的哪裡?”
“扇的臉,扯的頭發。” 說這話時,唐卉突然擡起頭來看她,眼眶紅了,“姐姐,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偷懶。是因為今天來月經了,一早起床我就覺得渾身好冷肚子好痛。導演一共讓我跳了五次,最後一次從水裡出來的時候,我感覺快凍死了。”
“來月經了?身體不舒服怎麼能下涼水啊?” 易伍瞪大了眼。
“爸爸說第一天不要緊,讓我不要和導演說。而且......這是我這個月唯一的工作,弄丢了的話,他說我們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風。” 唐卉嗫嚅着,聲音越來越小。
易伍深吸一口氣:“就為了這個?就因為你跳水沒跳好被導演批評了,他就扇你臉扯你頭發?”
唐卉默不作聲。
“除了打你,他還有沒有做别的讓你不舒服的事?”
唐卉思索了很久,最後點了點頭:“他還經常打媽媽,隻要喝酒了就會打。媽媽懷着妹妹的時候,他揪着媽媽的頭發在地上拖,然後用晾衣架扇媽媽的臉。媽媽出了很多血,醫生說妹妹差點沒保住。”
易伍的眉頭皺到最深處,竭力克制才努力将語調轉為溫和:“隻有爸爸陪你過來嗎?媽媽呢?”
“媽媽在老家照顧妹妹,妹妹很小還沒斷奶。” 可能是想起了媽媽,唐卉的淚水終于抑制不住奪眶而出,她擡手去擦,大臂上那片觸目驚心、密密麻麻的黑點正好露了出來。
唐卉聲音顫抖:“姐姐,是不是不用那個塑料飯盒吃飯,我就可以不來月經了?我讨厭月經。”
易伍心裡咯噔一聲。
唐卉的這句話,像一顆雷,砸進了她的記憶之海。那些她曾努力封存的記憶碎片,如同海底的古老沉船,帶着斑斑點點的鏽迹,重新浮出海面。
十二歲那年,易伍也曾蜷縮在角落,歇斯底裡地嚎啕大哭:“我恨月經!”
然後,一個男孩不知所措地走了過來,局促地蹲下,略顯稚嫩的手臂從側面緊緊環住了她。
她的淚水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樣到處落,他就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用紙給她擦。落一顆接一顆,這樣反反複複,最後竟然沒有一顆淚珠掉落地面。
易伍不得不承認。不管這些年心底有多怨恨季甯,可每每回憶起兩人相處的諸多細節,她能想起的,偏偏隻有那些好。
細碎卻舉足輕重的,漫溢到她生活各個細縫的,任何人都無法否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