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擁有全國最好的耳鼻喉專家。
接診的醫生看了看手上的化驗單,又擡頭看了看衣着光鮮的一家人,忍不住責備易國昌和谷佳慧:“膠耳要早點治啊,怎麼這麼晚才送過來?!影響語言發展,你們一點都不關注的嗎?”
直到得知這可憐孩子是收養的,他才松開緊鎖的眉頭。
“你們夫妻倆,好人有好報。這孩子的耳朵還能治,放心吧。”
易國昌感激地握住了醫生的手。這些時,他确實咂摸出了些稀奇的地方:季甯可能真的帶财運,自從他來到家裡,工廠越做越大,工人越招越多。紡織品出口到歐美,天天爆單,忙到腳不點地,賺錢像開印鈔機。
至于還沒動靜的二胎兒子,他寬慰自己,别太心急,上天的考驗哪能這麼容易通過呢?肯定是讓他繼續積德。對季甯好,尤其要是能把他的耳朵治好,這德肯定就積上了。
易伍是一天天看着季甯好起來的。
她像個盡職盡責的護工,敦促他照着醫囑按時吃藥抹藥。各種類固醇、減充血劑、抗生素,她弄得門兒清。漸漸地,她發現和季甯講話,不需要扯着嗓子喊了,稍微大點聲就行。
這天,易伍如往常一樣端坐在鋼琴前。手指上下翻飛,彈奏連貫有序。應付鋼琴老師留下的作業讓她興緻缺缺,覺得自己沒什麼音樂天賦,更談不上多喜歡,但架不住谷佳慧瘋狂,給她報了市面上幾乎所有的興趣班,鋼琴更是請了四百塊一小時央音的老師上門。
人生的第一個暑假像是被擠爆了的罐頭,時間被切割以半小時計算。身在谷佳慧滿腔期待的漩渦裡,她沒有說不的權力。
眼神放空,思緒遊弋,手指機械,直到身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不、對。” 季甯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她身後,皺起眉頭的樣子像個成熟的大人。
“什麼?” 易伍跳下琴凳,滿臉困惑。
“你剛剛,彈的,和昨天比,好多音,不對。這琴,是不是,壞了?” 季甯蹲下身,上上下下檢查着眼前的三角鋼琴。
易伍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簡直一蹦三尺高。
“不會吧,隔這麼遠你都能聽見??就這個聲音,你還能聽出區别了?耳朵完全好了麼?” 她大喜過望,眨巴着眼,手毫不客氣地伸向季甯圓潤的耳朵,左揉揉右捏捏,最後還沖裡面哈了口氣。
季甯猛地向後一彈,耳尖通紅地答:“小點,聲。有點......吵。” 說完,他露出了他倆相識以來最燦爛的笑容,“是的。我想,應該是,好了。”
他彎曲着大拇指,給她比了個手語的謝謝:“多虧了你。”
從前,他聽易伍講話,聲音總忽近忽遠時大時小,像是蒙了層看不見的油膜。可現在,那脆生生的嗓音就在耳畔,每個字都無比清晰地落在他耳朵裡。天籁也不過如此了。
“太好啦!我們一定要慶祝!我現在就......”
“就把、今天的、曲子、練完。” 易伍剛轉身就被季甯一把按回到琴凳上。他嗓音平和,很有兄長的樣子。
“你怎麼能比媽媽還嚴格......” 易伍嘟囔着,歎了口氣繼續。可她越彈,季甯的眉頭就鎖得越緊。
“還是、不對。” 他搖着頭,“怎麼、會呢......”
“對啊,怎麼會呢?昨天我也是這麼彈的啊。” 易伍又檢查了遍琴譜,不明白季甯說的到底是哪裡不對,“你耳朵剛好不久,是不是還不适應呢?”
季甯想了想:“也許吧。”
這天下午,年輕的央音老師再次如約來到家裡。她溫柔美麗,和藹可親,易伍非常喜歡她。
于是,她把季甯的話原封不動地轉告給了這位老師。
“你哥哥還有這個本事呢?” 年輕老師顯然沒有把一個孩子的話放在心上,“你上琴,我來聽聽。”
易伍還沒彈上幾句,就發現老師臉色驟變。
“停一下。好像......還真有點問題。” 鋼琴老師自己上琴又彈了次,确實有些音不太準。
她面容尴尬地問:“你哥哥有學過嗎?”
易伍搖了搖頭:“平常我練琴,他怕我無聊,就在旁邊陪我,一邊聽我彈一邊看書。他之前耳朵不大好,現在好多了。”
“明天我幫你找個調音師過來看看。” 老師用紙巾擦了擦汗,“你哥呢?把他也叫過來吧。”
年輕的老師對季甯充滿好奇。
“基礎的唱名你是知道的吧,學校裡有教的?”
季甯點點頭。
“那你背過去,告訴我,我彈的是什麼。”
老師從單音試起,季甯一一作答,每一個都準确無誤。難度逐漸增加,雙音,三音,直到最後,她一口氣彈了六個音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