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甯沒料到收養程序竟然走得如此之快。
更令他意外的是,法律程序上,收養他的人是助理唐翠,而不是黑超女士。
唐翠出手極為闊綽,對他提出的請求照單全收,甚至額外加碼。
她不僅給季甯辦好了燕城的戶籍,燎原小學的學籍,還在寸土寸金的學校附近——易伍家所在的豪華别墅區租了房,并請了專門保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來接季甯的時候,唐翠攤攤手無奈表示:“委屈你了,先租房住吧。其實我們在燕城有自己的房,可惜不在學校那塊兒,也不是别墅。”
偷聽牆角的師兄們豎起耳朵。
唐翠故意放大了音量:“隻是二環内一個不起眼的四合院,也沒多大,四百多平吧,住你一個應該是夠了。放假的時候你可以過去,離市中心近點兒,吃喝玩樂也方便。”
師兄們下巴落地。
可季甯并沒有感到受寵若驚,反而表現出極大的不安。他局促地擺手:“不......不需要這麼好,完全不用的。學費和房租,我攢錢,慢慢還您.......還有,您不是燕城人,去了那,工作怎麼辦?”
唐翠瞪大了眼:“還什麼還?您什麼您?這些以後都是你的好吧。我這人,沒什麼别的愛好,就喜歡買房,東買買西買買啰。工作不就是收租嘛,在哪不能幹?你一小孩别老操心,搞得這麼少年老成的。”
季甯更用力地擺手,還想張嘴說點什麼,但是對着唐翠,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才好。
唐翠很快讀懂了他的顧慮:“哎,不用叫媽媽,叫老了我不高興的。喊我翠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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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超女子吳映之這次沒跟來,因為狗仔們實在咬得太緊。
唐翠臨行前和她道别。吳映之一把吞下抗焦慮的藥,渾身顫抖地扶住唐翠的胳膊:“隻能靠你了,交給你我才放心。我自己是不可能再去了,到時候被拍到,就......全完了。”
唐翠緊緊回握她冰冷的手:“放一萬個心,我一定辦得妥妥貼貼的。”
“謝謝,謝謝你。” 吳映之還在抖。
“說什麼謝?你不怨我就好。” 唐翠聲音哽咽,“我這是去贖罪。對不住季甯,看他那麼瘦,我心都抽得疼,更别說你了。”
吳映之的臉上,心酸與自責交織:“我怎麼可能怨你?當時那樣的情況,我事業沒起色,連地下室的房租都交不起,又是未婚先孕,一整個萬念俱灰。要不是你拉我一把,我哪可能有今天?”
唐翠垂頭歎氣:“人想粉飾自己,大可以說出發點是好的。可我親手把季甯丢在廟裡,這是事實,賴不掉。這麼多年,我不敢告訴你廟的位置,就是知道你放不下......因為我,也放不下。”
她的眼裡閃了淚花:“第一個抱他的人,是我。早産那麼多,包在帕子裡和個小貓一樣......他從小就乖,别人餓了大哭大鬧,他隻輕聲哼哼。把他放在廟門口,我一直躲在樹後面看,他居然一聲沒哭,直到被人開門抱進去......”
她摟過吳映之的肩膀:“現在不一樣了。我們不差錢,不缺人脈.....那個人也沒再來糾纏,一切都好辦太多了。從今天起,我們好好補償他,好嗎?”
吳映之滿臉是淚,用力點頭:“你看到他臉上那塊東西了吧?咱們沒找錯人,對吧?”
唐翠點頭:“嗯,不會錯。當初如果不是有這個胎記,把他帶在身邊隻是苦點難點,咬咬牙也能過。可這個東西......太打眼了,那個人肯定一看就知道。沒辦法,我們當時,真的是沒辦法。”
提起那個人,吳映之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
“都過去了,全都過去了。” 唐翠緊緊抱住她,“季甯和我親生兒子一樣。我一定好好對他,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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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的時候,師父微笑着送季甯到門口:“有因果,就要了結因果。” 師父身邊,另一個來送他的,是他在滇市的同學。男孩一言不發地塞給了他一盒玉溪的軟包煙——大概是偷的自己父親的。
火車拉滿汽笛,風卷着雲離去。滇市和燕城,隔着三千公裡。
季甯坐在軟卧車廂走廊盡頭的折疊椅上,埋頭寫東西。
“在寫什麼?” 唐翠一邊給他剝橘子一邊問。
“寫信,給我妹妹。”
“這馬上都要見了,還寫?” 唐翠笑。
季甯停了筆,擡起頭,嘴角揚起溫柔笑意:“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她。就算馬上要見到了,也還是,很想。”
他陷入回憶,兩眼迷離,喃喃自語,“我可能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想她。”
直到意識歸籠,他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臉倏忽間紅了。
“她家裡人,有了兒子,就抛棄了你。你都不恨他們嗎?” 唐翠好奇地問。
季甯搖搖頭:“他們給了我最好的。耳朵,還有......妹妹。”
“好小子。” 唐翠笑得合不攏嘴,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墜入愛河了。”
季甯緊握的筆尖,清脆地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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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燎原小學所有對口的小區裡,易伍家所在的别墅區距離學校最近。唐翠選在這裡并不奇怪。
可直到站在樓跟前,季甯才發現,他們的别墅其實就在易伍家右轉的拐角。
太近了。二樓窗戶正好對着易伍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