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行李沖完澡，季甯不顧唐翠讓他好好休息的叮囑，拿上寫好的信準備出門。

“等等。” 唐翠皺着眉上下打量他，“換這件。” 她從行李裡掏出件秀場款的灰色開司米，又配了條淺藍色的牛仔褲，“我再幫你把頭發抓抓。你臉上這塊，修一修，其實很好擋住的。”

季甯紅着臉局促地搖頭。可唐翠強迫他換上：“我是專業的好嗎？這麼久沒見，你也想給她個好印象吧？”

在唐翠一頓快狠準的捯饬後，和往常很不一樣的季甯飛奔出門。

易伍家的前廳沒有點燈。往常如果到家，她會在這裡練琴。二樓卧室的燈也是關的。她應該還沒回來。

季甯沿着街心花園一路小跑，準備去學校找她。

他在腦海裡設想過無數次與她重逢的場景。每次想起，手心都會不自主地微微冒汗。緊張與期待交織着，像一張網。

她是不是長高了，長壯了，頭發是不是長了？笑起來是不是還像原來那樣，露出一顆小虎牙，鼻頭微微發皺？

思緒被美好的回憶占滿，他嘴角的梨渦陷落。

快要到街心公園的花壇了。

四年前的驚心動魄還曆曆在目。易伍的眼淚像熔漿一樣把他的心燒出了一個大窟窿。暴風雨後，他們倆就在這裡，為了一張餐巾紙推來推去。

可季甯覺得，這種謙讓簡直沒有道理——比起手上的傷，她的眼淚分明傷他更多。

目光這時掃到花壇上的一對少男少女。兩人靠得很近，就像當初的他們那樣。季甯不由自主多看了幾眼。

然後，他皺起了眉頭。

正對着他的人，竟然是孟旭！模樣幾乎沒變，還是那個張狂桀骜的小霸王。

孟旭面前蹲着的女孩，高高的馬尾垂墜到肩膀，正在給他貼創可貼。

條件反射般，季甯覺得心如擂鼓。

不會的，妹妹不會和孟旭湊一塊兒。他想确認，就又往前進了幾步，正好聽到孟旭對女孩笑：“叫聲哥哥來聽聽。”

女孩擡頭，清晰地喊了一聲“哥哥”。

季甯得以看清她的側臉。一道閃電淩空劈下，他的呼吸幾近停滞。

那居然......真的，是妹妹，他的妹妹！

她在他倆擁有過共同回憶的花壇幫人處理傷口，還叫一個曾經綁架過她的人“哥哥”。

季甯難以置信地靠近，越來越近，直到孟旭也發現了他的存在。

“你？！.......你！怎麼會是你？醜八怪你怎麼回來了？” 孟旭訝異出聲。

“你無不無聊？” 易伍從半蹲狀态直起腰，猛地回頭。

世界被按下靜止鍵。

兩人對視，相隔不過半米，都呆立如雕塑。直到季甯艱難張口：““佑......佑弟？”

眼前的女孩，沒有了假小子的影子。黑長直的頭發，白皙圓潤的巴掌臉，修長利落的身型。

可少女的表情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完全凝固。

她的嘴唇微張，眼睛瞪大，像是受到嚴重驚吓。

還是孟旭極不耐煩地開了口：“人家現在改名了，不叫易佑弟，叫易伍。能别亂喊嗎？”

“易伍？” 季甯一臉迷茫。缺席了這麼久，他根本無從得知。

然後，在誰也沒料想到的下一秒，易伍突然一個轉身，像見了鬼般，飛一樣地跑走了。

季甯擡腳準備去追，卻被孟旭一把扯住。

“去什麼去？你把她吓到了，真是的！本來她都叫我哥了，你又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勁攪和。哎呀真是煩死了！”

季甯僵在了原地，心髒已經停止運轉：“你們怎麼......在這？”

“喲，我剛發現，你說話居然正常了？” 孟旭漫不經心地解釋，“我在學校罩着她，為了她跟别人打架，手都傷了！剛剛，她給我貼創可貼，你都看到了吧？”

他擡了擡手，故意展示包紮好的傷口，語氣中帶着幾分挑釁和得意，繼續往季甯心窩裡戳：“你是來旅遊的？”

季甯沒搭話，雙唇緊抿，眼裡蒙上一層薄霧。半分鐘後，他冷冷命令：“離她遠點。”

孟旭翹起二郎腿：“我，離她遠點？你算哪根蔥？當初是誰放水，差點把她淹死？真要說離她遠點，那也該是你吧。”

話還沒說完，季甯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扯住了孟旭的衣領，目光快要将他均勻切割：“要我，再說一遍？”

遙遠的記憶在呼喚着孟旭。他差點忘了，季甯曾經一個人單挑了六個混混。

他突然感到有些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