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周末,梁彥都要去西南的郊區學習馬術。
傭人們跪在地上,給他換好定制的長筒馬靴,鞋面被擦得光滑锃亮。
臨出門時,梁彥的母親突然走來,推開一旁的傭人,蹲下身用麂皮布擦掉靴筒上的一個小泥點。
“你們怎麼做事的?”
傭人們唯唯諾諾地低頭道歉。
梁彥母親拍了拍手,叮囑司機:“慢點開。跟他們說聲,今天不去室外了,轉室内馬場。”
她轉身看向梁彥,臉色變得慈愛柔和:“寶寶,媽媽今天就不陪你過去了。你朱伯伯辦了個珠寶品鑒會,我得捧個場。”
“好的媽媽,祝您玩得愉快,順便幫我向朱伯伯問好。” 梁彥回答得滴水不漏,臉上的笑容恰如其分。
黑色的奔馳在雨中奔馳。
剛開到第一個十字路口,一個女孩突然從側面沖了出來,直奔馬路中央。
司機急刹,車子猛地一頓,梁彥的身體由于慣性往前一傾。
他不悅地皺起了眉。
駕駛座的車窗落下,司機探出頭氣急敗壞破口大罵:“找死啊?哪家的丫頭片子,沒事跑他媽馬路上玩?”
梁彥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粗鄙不堪,專屬下等人的語言,集齊了他所厭惡的一切。
“對不起對不起。” 女孩脆生生的聲音從敞開的車窗傳了進來。
本來,梁彥在後排正襟危坐,壓根懶得擡眼皮。可這聲音着實是耳熟,耳熟到讓他覺得冒犯——于是,他向外瞟了一眼。
隻這一眼,眉毛立馬擰成了麻花,他搖下了自己這邊的車窗:“......管,小安?”
女孩擡頭,雨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倔強堅韌的眼,此刻卻顯得......我見猶憐。
管小安的視線猛地僵住:“梁......梁彥?”
車上。
管小安小心翼翼地将濕透的腳尖内扣,生怕鞋上的泥巴弄髒昂貴的羊毛地墊。
老天就是這麼愛捉弄人。
許久未見,重逢偏偏是在她最狼狽的時候。頭發全部打濕,一绺绺地向下滴着水,衣服褲子和鞋,因為剛才車子的急刹,全部濺上了泥點,看起來像是剛剛參加完道路搶修工作。
她有點不好意思偏頭,可餘光還是忍不住往梁彥那兒瞟。
他的頭發朝後梳得整整齊齊,好像還打了摩絲,白色襯衫搭配灰色夾克一絲不苟,還有他的鞋——男生也會穿高筒靴嗎,這是什麼新潮流時尚?不過也怪好看的。
“你去哪?” 梁彥冷冷發問。
“去參加燎原的選拔考試。” 管小安低頭回答,心跳如擂鼓。因為你啊,都是因為你。
梁彥目光一閃,突然想起了易伍之前對他說的話。今天就是燎原開放給外校的考試日?這麼巧。
“我說,位置。”
管小安小聲報了地址。
“這離馬場很近啊。” 司機非常識時務者地換了個态度,“要不然直接帶一腳,把她送過去得了。”
梁彥未置可否。司機會意,啟動引擎。
後座兩人一路無言,表面風平浪靜。
内裡波濤洶湧——隻不過梁彥是因為煩躁,管小安是因為緊張。
到了考場,時間剛剛好。管小安忙不疊地道謝,說着就要下車,打算抓着壞了的傘沖進雨裡。
“等等。” 梁彥再次皺眉,伸手将側門儲物盒拉開,抽出一把黑傘丢進她手裡,“拿着。”
管小安千恩萬謝,撐開傘奔入雨幕。
奔馳揚長而去,司機透過後視鏡問:“少爺,你同學啊?”
“同學?” 梁彥挑了眉毛,俯身用手帕擦掉地毯上的泥污,“送牛奶的。還人情而已,不要跟我媽說。”
*
最後一場考試落下帷幕,而燕城,終于迎來了明媚繁茂的盛夏。
操場上,綠意肆意瘋長,連蟬鳴都帶着狂歡的律動。
教室裡鬧哄哄的。
大家叽叽喳喳談論着假期安排,有的說要去台球廳包場,有的說自家有個度假村,可以把全班拉去燒烤,就當畢業聚餐了。
“有什麼好聚的?到了中學,也還是你們這些人來回打轉......哎,沒勁,沒勁透了,都沒點新鮮的。”
“誰說的?” 有人跳起來反駁,“也有新人進來啊,今天外校的放榜,我朋友就接到電話了。”
易伍聽到這話,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最近她忙着訓練,打算沖市遊泳隊,有段時間沒見管小安了。
她也收到電話了嗎?
這時,教室角落裡那台放英語聽力的老錄音機,不知被誰悄悄插入了卡帶。
悠揚的提琴聲随即響起,輕快的男聲緊随其後:
“想吹風,想自由,想要一起手牽手。去看海,繞世界流浪......”
教室瞬間變成了一個小型KTV,每個人都忍不住跟着哼唱幾句。
直到有人興奮地在門口嚷嚷:“你們還在這裡聽磁帶?!隔壁在搞演唱會你們不去看?”
人潮頓時烏泱泱地往隔壁班湧,整個走廊被擠得水洩不通。
易伍也随着人流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