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十五,第二天早上,杜汝舟和公殳連帶着淨歡,被丢出了紅樓大門。
彼時,三個人忙活了一宿,将将躺在床上,再睜眼就已經躺在了林子裡。
淨歡拿着自己的行李,“殃及池魚”的無辜感湧上心頭:“為什麼把我也丢出來了?”
公殳鎮靜地在一旁打坐,想到淨歡原本就打算今日動身離開鳳鳴山去做任務,淡淡回淨歡道:“可能順手吧!”
一旁的杜汝舟還有點不太清醒,抱着懷裡的包裹打哈欠:“吳叔說,還給我剩了點元宵呢!”
因為公殳,杜汝舟這幾天還沒能吃上幾個“正經”湯圓。
白白胖胖的湯圓到了公殳鍋裡,洗的是冷水澡不說,還被剝皮抽骨,硬生生成就了一碗芝麻粥。為了安慰杜汝舟,吳工偷摸往她那碗“赝品”裡塞了倆真貨。
“魔神大人,能不能看看咱們的處境?我們現在是被丢出來的。”淨歡看着杜汝舟懷裡的包裹問道,“你什麼時候有的包裹?我不記得你來的時候有包裹啊!”
“我也不知道。”杜汝舟說着拿起包裹嗅了嗅,忽地神色不郁。
拆開包裹,裡面是幾本書。
書封上歪七扭八的字杜汝舟并不認識,她歎了口氣:“不是吃的呢!”
一旁的公殳也睨着眼看過來:“書呢!”
淨歡忍不住揶揄:“魔神大人,現在話能說利索了不?”
杜汝舟歎氣,面上一副“餓其體膚”的神色:“唉,我的元宵!”
公殳:“……”
淨歡:“……”
其實,被丢出紅樓時,杜汝舟莫名有些高興。她知道公殳就在身邊,她覺得公殳不會丢下她,想着就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
為了故作失落,她背對二人,隻露出蔫答答的背影。
不久後,三人步行半日,來到錦程館。
淨歡通過了公殳的稽核,現在已經是挂牌的先行官。過完年,他便可以到總舵去報道。路途遙遠,要去當先閣總舵,就要通過分舵的通道前往總舵,但并不是所有的分舵都有資格建立通道,就比如鳳鳴山的紅樓。
所以,淨歡到錦程館借道。
公殳暫時沒什麼事,像往常一樣到處遊曆,隻是現在身邊多了隻杜汝舟。一行三人到了錦程館,淨歡就借道離開了,公殳和杜汝舟暫留在錦程館吃飯。
樓下,幕後說書的正在講炎帝大戰蚩尤的故事。
杜汝舟一邊吃一問公殳:“公殳,真的有炎黃帝和蚩尤嗎?”
“沒有,”公殳喝了口茶道,“但有故事原型。他們都是大荒時代的天神,為了争奪勢力和地盤引發過戰争。”
杜汝舟耳朵一動:“大荒時代?”
“大荒時代,凡人還沒建立龐大且有體系的政權,那是天神和妖精統治的天下。”公殳說,“随着凡人繁衍生息,樹文明建禮制,天神隐退造三十二天秘境,為封神制度設封神榜,大荒時代就結束了。至此,天神居三十二天踐行天道,衆仙于九霄秘境司三界氣運。而人間的志怪故事,倒也不全是空穴來風。”
“那當先閣呢?”杜汝舟聽得,連吃都忘了。
“萬年前,妖神設立當先閣立名冊,統領妖界,”公殳說着拿出手巾,示意杜汝舟擦掉她嘴邊的碎屑,“一是為了管束妖精,二是為了制衡九霄。”
杜汝舟問:“妖神是天神嗎?”
公殳微微颔首:“是,妖神是衆妖之首。”
杜汝舟聞言,眉頭微蹙:“阿歡說,封神台降世的皆是天神,那魔神呢?”
“魔神亦是天神。”陽光透過窗戶打在木桌上,公殳的手指摩挲過那條陰陽線,神色不動,“她會像三十二天的所有天神一樣,聆聽塵世的願望,為衆生賜福。”
“我聽說,入魔者多為仙神,一旦入魔免不了生靈塗炭,魔修更被視作逆天行道。”杜汝舟盯着公殳的食指,看那細長的手指越過明暗,不經想起衆生談魔色變的模樣。
公殳垂眸笑道:“這話你聽誰說的?”
杜汝舟見公殳笑,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說的不對:“大家都這麼說!”
公殳:“你知道什麼是魔修嗎?”
杜汝舟:“壞人!”
公殳搖了搖頭:“魔修魔修,修的也是道,他和劍修,符修,鬼修一樣。不過,劍修以劍入道,鬼修以死入道,魔修以心魔入道罷了,沒有什麼不同!”
“可魔修生性殘暴,”杜汝舟揣着“一本正經”,雙手撐着桌沿往前傾:“會死人,死很多很多人!”
“那你呢?”公殳指腹摩挲着杯沿,就那麼看着杜汝舟的眼睛,“你會去殺人?”
說到這裡,杜汝舟神色微動。
她想到了那些民間話本裡,魔神殘酷冷峻的模樣。
公殳一雙化雪的眸子還是那樣看着杜汝舟:“又會殺了我嗎?”
“不會,”杜汝舟像是被椅子紮了,一下子奓毛,手撐着身子越過半個桌子,湊到公殳跟前,“當然不會!”
公殳輕笑一聲,擡手彈了一下杜汝舟的額頭:“知道了,快吃吧,一會兒就要上路了。”
而杜汝舟悻悻坐回去,似乎還在想什麼,不自覺喃喃說了幾遍“不會”。
好像剛才的話如天空的雨,敲碎湖面潋起一池漣漪。
摸不清三十二天的态度,九霄和當先閣就避之不及。
天神有封神之權,其他勢力把賭注壓在杜汝舟身上,拿她做封神的鋪路石。公殳算不準天道,也不知三十二天為什麼回避魔神出世。
自從偷鞋一事起,杜汝舟的表現遠比公殳想的沉穩,她如一頭闖入塵世的幼獸,在無數次碰壁中,學會眼觀六路,把握時機。
也是那個時候,公殳覺得她會是個很好的神明。
吃完飯,公殳擡腳就要走,杜汝舟拉住他:“我們不等阿歡麼?”
公殳剛想說什麼,身後就傳來淨歡的聲音:“公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