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殳輕笑一聲:“怎麼不塗藥?”
“腿麻塗個鬼的藥!”杜汝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于是緩緩直起腰僞裝道,“因為夠不着!”
雷刑的傷,除了傷五髒六腑,也灼傷了杜汝舟的背。
杜汝舟換衣服的時候看到了背上的傷。那傷口,就像把天雷拓印在她後背一樣,張牙舞爪的閃電猙獰交錯,乍一看的确很吓人。
公殳:“你坐着,我找人來給你塗藥!”
杜汝舟扯住公殳的衣袖:“算了,這疤留了便留!我又不似那凡人,也不需要嫁人!”
公殳剛張口想說什麼,就被杜汝舟堵住了:“再說了,我那魔血,普通人有多遠躲多遠,我不想給别人添麻煩!”
“你之後修行的時候就知道,這根本不是留疤的問題,”公殳說,“雷刑傷了根基,你以後修行……”
“我可以不修!”
“行,你不麻煩别人,你麻煩我成了吧!”公殳伸手,“藥給我,我給你上藥!”
杜汝舟狐疑地側頭:“你剛不還說男女授受不親嘛,你的原則呢?”
“……”公殳那知道自己會有這一天,“少廢話!二選一,我給你上藥,還是我找人給你上藥?”
杜汝舟妥協道:“我還是自己……”
公殳眉頭一挑,根本不相信杜汝舟會自己乖乖上藥:“好,我給你上藥!”
“……”杜汝舟道,“要不然,你像你剛才給自己上藥那樣,給我上藥?”
“那藥得揉搓熱敷塗抹!”公殳又威脅道:“要不然我還是找個姑娘來?”
杜汝舟立馬擺手:“算了,還是你來吧!”
·
眼前綁了一根絲帶,冰冰涼涼的。
昏暗的房間裡,除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公殳隻能聽到耳膜上敲鑼打鼓的心跳。
活了五千多年的老古董,挨過雷劈,受傷無數,從來沒有今日這般怪異的感受。
“又不是隻有這一種藥治雷刑傷,我鑽什麼牛角尖啊?”公殳自嘲地想,“這還真是騎虎難下啊!”
“以後,我需要叫你師父麼?”
屏風對面傳來杜汝舟的呵氣,她似乎也想打破這寂靜的尴尬。
公殳:“若是不想,你也可以不叫!”
杜汝舟扯到了傷口,緩了緩動作:“我以為你要跟我擺譜呢!畢竟你好不容易當了魔神的師父!”
她拿剛才公殳那話揶他。
公殳笑了笑:“那你哪天心情好,在外人面前給我個面子,叫我一聲師父就成!”
“我怎不知你愛面子?”杜汝舟也笑了。
“哪裡看出我不愛面子的?”
杜汝舟小聲嘟囔:“哪裡都看不出來。”
公殳倒也沒拆穿,而是假作沒聽清地問:“你嘟囔什麼呢?”
“我說……你臉皮厚。”
“啧,沒規矩。”公殳言語責怪,語氣卻莫名喜悅。
“那在外人面前,我就給你這個面子吧!”杜汝舟故作勉強,但心裡琢磨着那句“沒規矩”,歡喜得緊。
“那在下謝過魔神大人了。”
“行了!”杜汝舟蜷縮着身子,抱着被褥,露出後背,“你真不點燈?這黑燈瞎火的,你别看不見手一抖,給我雪上加霜啊!”
說話間,公殳已經走到她身後:“那我去給你……”
杜汝舟完全被拿捏了:“行,您老上吧!”
後邊傳來一聲輕笑,杜汝舟腦袋半埋進被子裡,耳朵刷地熱起來。
開蓋的聲音,手掌揉搓的聲音,還有公殳挪動的聲音。
杜汝舟忍不住側頭看。
月輝灑在公殳側臉上,刀削的下颌,細長的手指,還有深色的耳垂。
嗯?
杜汝舟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觸電似的收回了目光。
“我手指涼。”公殳擡手提醒道。
回應是悶在被子裡的一聲“嗯”,公殳雖有不解,但也沒多問。
先是冰涼的指尖,确認了一下對方的大概位置。
再是溫潤的掌心,輕輕按在杜汝舟的肩頭。
掌心是那細小的傷口,公殳能順着翻飛的裂痕畫出紋理,心裡油然而生的疼惜:“疼就和我說!”
回應的依舊是悶悶的一聲“嗯”。
藥膏在掌心劃開,杜汝舟已然忽視了散去的酸疼感,感受着肩頸遊離的溫度。
噔噔噔——
公殳和杜汝舟同時一愣。
一個女聲響起:“師父,你在裡面麼?”
“在。”公殳起身側頭對杜汝舟說,“你等着,我去開門!”
一聽那人叫公殳“師父”,杜汝舟二話不說就摸黑把衣服穿好了跳下床,那邊門已經開了:“阿宿給師父請安了!”
杜汝舟單腳跳着過來,提着鞋後跟往上拉,很是狼狽。
公殳側開身,扶住杜汝舟,向她介紹道:“這是阿宿,是你八師兄的傀!”
到了嘴邊的“師姐”沒叫出口,杜汝舟愣楞道:“傀?”
阿宿解釋道:“汝舟大人,你好,我叫阿宿,參宿的宿,是長孫大人用八千年椿樹根做的傀!”
房間昏暗,杜汝舟隻能借着阿宿身後的逆光,打量這個所謂的魁。除了不能随呼吸起伏的胸腔,杜汝舟實在是看不出來這個傀和普通人有多大的分别。
“你好,”杜汝舟站直了些,錯開身給阿宿讓道,“快……快請進。”
但阿宿完全沒有要進屋的意思:“世人大多以為魔神會是位男子,沒想到是個姑娘!”
杜汝舟也不知道說什麼:“讓大家失望了。”
公殳看杜汝舟接不下去話了,失笑道:“你怎麼來了?九思到庭零湖了?”
阿宿:“是的,九思大人說,他給了汝舟大人紡若膏。但她傷在後背,用藥可能不太方便,九思大人就遣我下山來找師父。”
公殳嘴角抽抽,心想:“呵,知道不方便還給紡若膏?”
阿宿目光忽然落到杜汝舟身上,上下打量着,又動了動鼻頭嗅了嗅:“已經上完藥了?”
“是,是,”杜汝舟臉刷的紅了,“師,師父給我上的藥!”
公殳一愣,想:“為了給我撐場子,這麼快就在外人面前叫我師父了?魔神大人一諾千金啊!”
一旁的杜汝舟眼神躲閃,想:“我是被阿宿那個榆木腦袋傳染了嗎?怎麼就忘了說胡話了呢?”
阿宿滿意地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那我走?”
杜汝舟:“……”
公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