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菀眼眸微眯,有片刻失神,繼而黯然道:“三郎病了。”
含璎不疑有他,陸子琤不來也好,上回他險些對周從寄動手,今日一見,焉知可會再鬧。
不過這陸子琤怎似紙糊的,說病就病,周從寄若如他這般,寶葵阿豚可沒指望了。
倒是周從寄看了眼遊菀。
遊菀十指纖纖,捏着錦帕,微微側過首,避開他的目光,做出強顔歡笑的模樣。
含璎寬慰道:“姐夫一向生龍活虎的,有點小病小痛好得也快,三姐姐莫為他擔心。”
遊菀點頭,自知對着人的右頰較之左頰秀麗明豔,垂首側目間,最是風緻楚楚,見周從寄已别開眼,不禁有些失落。
旋即又釋懷,他一貫如此,不解風情。
目光落在周從寄發上,卻是暗自一驚,他竟簪了花?斷不會是他自己簪的,莫非是遊含璎?
逼他簪花、在外背她,倒是她小瞧了遊含璎。
周從寄豈會任人拿捏?眼下才成親,姑且忍一忍罷了,日後有她哭的。
遊家算着今日小娘子回門,早便吩咐門房留意着,門上小厮伸出頭來探看,見人到了,忙着人回去通禀,一面大開府門迎客。
陸家小厮得了遊菀的眼色,将捎來的回門禮一一搬下車,兩餅劍州臘茶,點心時果各一盒,絹、綢各兩匹,竟還有一匹細錦。
含璎笑眯眯地看着,總算放心了,陸家備下這厚禮,對三姐姐的珍視可見一斑。
遊菀看在眼裡,卻道她強顔歡笑,心裡頭不定多酸。
瞥了眼含璎手中的兩隻紙包,更是背過身去暗暗嗤笑。
前世回門,她便是帶了這兩包寒酸的茶食,她至今記得清清楚楚,一包京棗,一包桃酥,汪氏嫌棄得直皺眉。
遊大榮夫妻在花廳待客,汪氏笑道:“這是香記的糕點,璎娘怎知我愛吃?”
成親那日過後,汪氏自認怕了含璎,對她頗是忌憚。
她便是長上十張嘴也抵不過她一張,且二房的事原也是他們不占理,四丫頭若較起真,家中幾口人加起來都未必招架得住。
惟恐含璎再鬧,汪氏面上客客氣氣,做足了禮數。
含璎不是那等得理不饒人的,在遊家這些年都沒計較過,如今嫁出去了更犯不着回來找不痛快。
那□□急了才與汪氏撕破臉,這會兒見她好模好樣的,便也笑着答道:“夫君買的,可巧合了大伯母的口味。”
汪氏掩口而笑,無論如何,對着周從寄端不起嶽家長輩的架勢。
幸而回門隻這一遭,場面上應付過去,日後少來往便是。
遊菀滿腹狐疑,趁含璎去見吳氏,問過汪氏才知端的。
遊菀冷笑,遊含璎沒進周家便成了市井潑婦,往後有她撒潑的時候,為幾文錢便得與人争得臉紅耳赤。
前世再難,她也竭力保持體面,從不做那市坊讨價還價的掉份之事。
周寶葵臉皮薄,嘴又笨,不怎濟事,有時她便瞞着他們兄妹,打發那病秧子小弟上街采買。
小病秧子昏頭昏腦,趕上一日下雨,竟滾在河裡了,偏他命大,叫人救了,原就不壯實,這一來,又落下了病根,三天兩頭地看郎中,吃藥,成了個小藥罐子。
遊菀望着含璎的背影,忍不住勾起唇角,有那小藥罐子在,不怕遊含璎能過上好日子。
和遊含璎一比,晨昏定省那點苦算得什麼?
遊菀腳步輕快地追上含璎,隔着含璎看了眼周從寄,她非是不念舊情之人,日後他若實在艱難,她幫襯一二也無不可。
吳氏見陸子琤沒來,當即拉下臉,聽汪氏提起陸家的回門禮,臉色方才緩和了幾分。
對含璎二人自是冷眉冷眼,含璎不在意,周從寄更不介懷。
從吳氏院裡出來,汪氏領着一衆女眷在膳廳吃茶,周從寄則随遊大榮父子去了别院。
汪氏問:“女婿怎就病了?”
遊菀道:“夜裡沒蓋被,受了涼。”
汪氏怪她道:“你怎沒看着點?”
含璎夾了顆蜜漬金桔,一面吃,一面聽着。
這一點她做得比三姐姐好,頭一晚周從寄也不蓋被呢,是她給他蓋上了。
不過,陸子琤難道是阿豚那樣的小童,怎要三姐姐照看?
遊菀沒好氣地掃了眼汪氏,陸子琤沒染風寒,他不來,大抵是因那副尊榮見不得人,沒臉來。
成親那晚,陸子琤回房揭喜帕,她還奇怪屋裡這好些人,怎都一聲不出,擡頭一見他的臉,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汪氏有意點點她,礙着人多,兒媳并幾個姨娘都在,不便多說。
含璎沒察覺兩人各揣着心事,又夾了顆金桔細細嚼着。
鮮金桔脆而多汁,略帶些不同于旁的柑橘類果子的氣味,常是連皮吃,含璎不食鮮果,倒是蜜漬過的,掩去少許本味,吃着果肉豐滿,清甜軟糯,還有幾分嚼勁,為她所青睐。
這兩年年成好,金桔豐收,價錢比前些年便宜,平甯府雖産金桔,口感卻不及産自西江府的,西江府的鮮金桔存在綠豆裡,遠道運來,幾無壞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