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璎沒理會他,清了清喉嚨,喊了聲:“虎皮雞爪,十二文兩個!”
這一聲,不啻捅了香栀弄的馬蜂窩。
籠餅漢子還道他聽錯了,狐疑道:“雞爪,六文?一個?”
買籠餅的白胖郎君亦驚訝地看過來,“這雞爪瞧着與旁人家的不同。”
含璎笑道:“郎君好眼力,此為虎皮雞爪,不知郎君可在别處見過?”
“不曾,”白胖郎君搖着頭走過來,仔細瞧了瞧,問,“一個六文?”
“按份賣,小份兩個,十二文,單個原是不賣的,”含璎為難道,“郎君若隻買一個,要收八文。”
籠餅漢子收了食客給的銅闆,大聲道:“雞爪敢論個賣,還賣八文!我這籠餅也才六文一個。”
“小娘子好大的口氣!”
“熟食店白饒都不要的玩意兒!”
他這一吼,引得好些人駐足。
有人道:“八文一個?怎不去搶?”
“小娘子面嫩,許是才出來做買賣,不曉得行情。”
含璎精神一振,唇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寶葵一見這陣仗,卻是急了,先頭被籠餅漢子的大嗓門吓得直往後躲,這時硬是壯着膽兒,站出來給含璎撐腰:“這虎、虎皮雞爪比雞腿都香,十文一個也值。”
阿豚起身過來,挨着她的腿,仰起腦袋問:“阿姐,他們可是欺負嫂嫂?”
寶葵擰着眉,沒否認,神色戒備地望着圍在小攤前的一衆人。
豆花娘子隔着含璎的小攤對那賣籠餅的漢子道:“都說與别家不同了,馬四郎你又胡吣!”
馬四郎兩手叉腰,雖沒再言語,卻是挑眉弄眼的,顯是不服。
含璎見那白胖郎君猶豫,勸了句:“郎君不如先買一個嘗嘗,若是吃得滿意,可再添上四文錢,多買一個。”
那人一聽,立時從荷包裡數出八枚銅闆遞過來。
含璎抽了張油紙,給他包了個大的。
看熱鬧的衆人将小攤前圍出半個圈來,白胖郎君不便走開,隻得就地啃起雞爪。
才吃了一根爪子,有人即忙不疊問:“如何?”
馬四郎哼笑道:“還用問?雞爪做得出花來?”
白胖郎君不語,隻顧吃。
他一時低頭,一時仰臉,雙目忽開忽合,腮頰鼓動時兩眼緊閉,似在仔細體味,停止咀嚼後則睜開,眼眸晶亮,猶在回味。
兩片紅潤的厚唇油滋滋的,一口白牙啃得雞爪皮肉脫骨,卻不即刻吐出骨頭,骨上不剩半點肉沫,甚或咬出齒痕才肯罷休。
一個吃完,白胖郎君油手也不揩抹,徑直在腰間一摸,摸出四個銅闆,“再來一個!”
含璎捧起錢罐,接下這油乎乎的四文錢,寶葵眼疾手快地裝了一個雞爪,遞過去。
白胖郎君這回從容了許多,啃一節雞爪,就一口熱乎乎的籠餅,神色比方才還适意。
旁人見他如此,無不好奇。
“這般好吃?”
“莫不是串通一氣,诓騙我等?”
豆花娘子笑笑:“郎君倒會說笑,幾文錢的小本生意,值當如此?”
有人附和道:“這回騙着了,下回呢?難道隻做這一趟買賣?”
“傅郎君不識得這小娘子!”馬四郎直勾勾地看着白胖郎君,“傅郎君最是會吃,他若說好,肯定錯不了。”
那喚作傅郎君的,不慌不忙地吃完了第二個雞爪,竟又問:“大份幾個?”
含璎道:“十個,四十文,中份五個,二十五文。”
傅郎君想也未想,便取出荷包數錢,“來份大的。”
雞爪到手,懷裡揣着油紙包,才道:“諸位,稀奇稀奇!”
“這虎皮雞爪皮薄處松脆爽口,厚處肉質軟糯,又不失勁道,滋味更是難以言說,某平生從未嘗過這等奇味。”
含璎聽他這般誇贊,心中好笑,面上卻波瀾不興地受了,“這雞爪乃是照我外祖家的祖傳秘方所制,用了不下十數種好料,雞爪價低,料卻貴,諸位嘗嘗看,幾文錢,吃不了虧。”
“小份也就十二文。”
“給我來個小份的!”
“多買合算,五郎六郎,咱幾個湊錢買份大的?”
……
寶葵尚沒反應過來,隻被人催着裝雞爪,含璎則隻顧收錢。
買了雞爪的多是當場就吃,順帶買個籠餅、豆花配着吃。
有人吃完一個,立時想再買些,扭頭一看,笸籮空了。
那傅郎君倒是揣上大份的油紙包,優哉遊哉地踱着步,走了。
馬四郎數出十二文錢,一聲不響地盯着含璎,見她收了笸籮,又收折疊凳,不可置信地問:“沒了?”